亂步攔住了中也的動作。
“你乾什麼?!”
中也不甘的看著遠去的燈。
“沒用的。”
亂步的綠眼睛冰涼的像一片清澈的月光,一片冷漠和空茫。
中也聽到他的聲音也一樣冰涼。
“我們隻是觀眾,也隻能是觀眾。”
他們何德何能改變已經發生的過去啊……
不過是隻能迎來既定的結局,為其中的悲歡喜怒圍困的可悲之人。
這個故事已經進入了尾聲。
城主和貴族們聽說了兩人無私幫助城民的事跡,感到十分敬佩,特意派人來邀請他們參加三天後晚宴。
麵對熱情的來使,泉麵露遺憾,拒絕了:“抱歉,我這幾天有點累,宴會這樣熱鬨的地方就不去給大家掃興了。”
安科洛德皺起眉:“那我也……”
見他也要拒絕的樣子,來使露出哀求的表情,主人交代的事情無法辦好,他回去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泉打斷了安科洛德的話:“古川先生去吧。”
男人聞言,沒有表情的臉轉向泉。
泉依舊笑盈盈的:“先生不是早就期待‘神血’了嗎?宴會上一定會有的吧。”
來使立刻積極勸道:“是極是極!在宴會上城主大人會拿出珍藏已久的美酒來與大家共享,不去實在可惜了!”
赴宴當日,安科洛德久久注視泉的眼睛,直到帶路的人小心翼翼前來催促,他才問:“你不會想不開的,對嗎?”
泉坦然回視,笑容溫和如同將沉的夕陽:“是的,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相信你。”這句話似有萬鈞沉重,壓的天都陰暗下來。
黑雲滾滾,明天好像沒有太陽。
安科洛德離開了。
泉關好門,來到桌前提筆寫信。
無奈的低喃掩藏於天邊驟然炸響的雷聲。
“抱歉。”
“我的終焉……希望……不會太疼。”
酒宴的確熱鬨,貴族們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大壇的美酒被搬出來,血紅的酒液順著台階流淌而下。
人與人之間帶著厚厚的假麵具,每個人都虛偽的笑著。不知怎的,話題突然轉到了似乎遠離塵世、一人獨酌的安科洛德身上。
於是一番讚美如同鮮花般拋落,被所有視線注視著的人卻隻覺得滿身花瓣實在無聊,露出一副寡淡的表情。
城主對此毫不在意,殷切的從高位走下,來向他敬酒。
男人眯眼看著走到他麵前的城主大人,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怪異十足的笑。
“我聽聞……白城的城主祖上曾與神明結緣?”
城主隻覺得仿佛被某種大型獵食動物盯上,渾身發毛,既不敢承認,又不敢否認。
紅著眼睛的白發中年人弓著腰,幾乎要用謙卑來形容他的姿態了。
“不敢當,不敢當。早已不知是多少代前的舊事了,如今又怎敢稱作那位大人的後裔呢?”
安科洛德於是可惜的感歎:“所謂被稱為‘神血’的酒液,哪裡有真正的神血甘醇呢?”
城主臉上的笑容都幾乎掛不住,緊張的不斷擦汗。握著金杯的手瑟瑟發抖,似乎他端著的不是美酒,而是自己體內流出的鮮血。
所幸男人百無聊賴的接過金杯,晃動著裡麵猩紅的酒液,沒有太過為難這位“可憐”的城主。
掐算著時間或許已到,他起身就要離開去解救自己大概正被圍困的摯友。
去得遲了,小熊貓該嚇哭了。
雖然嚇哭也很好哄就是了。
城主與一眾貴族出聲挽留。
“還有最後一道菜沒有上。”
“是鹿身上肉最細嫩的部位,年輕又活力的心臟。”
“大廚的手藝極好,隻是品嘗一道菜而已,要不了多久的。”
呈上這道菜的大廚死死低著頭,幾乎要把頭低到地裡去。
薄如蟬翼的白玉小碗中,薄薄的幾片嫩肉在深紅湯水中沉浮。或許是燈光迷離,也為其附上一層淺淺金芒。
最細致雕花的銀筷輕輕提起一片,在幾十雙紅眼睛緊張的注視下送入口中。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如同肩頭卸下了什麼擔子,臉上露出放鬆而得意的笑容。
但寂靜在蔓延。
燭火不安的搖曳著。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被放出來了。
“你說——這是鹿肉?”
廚師驚懼的跌倒在地,露出一雙紅眼睛。白玉碗碎裂,猩紅湯水浸入昂貴的地毯中。男人平靜的聲音仿佛從深淵傳來,透著徹骨寒意。
雷霆驟然炸響,狂風怒號,天地齊哀。
聖人已死。
紅色的液體從台階上流下,被雨水稀釋成細小的溪流。
城主府中一片平靜。
瓢潑大雨從天而降。白城的每家每戶此時都亮著燈。
每個人都分到了一碗猩紅的湯水。
他們臉上掛著滿足的表情,紅眼睛裡是迷幻般的笑意。
永生啊,永生。
令人著迷的永生。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從門口路過。
渾身濕透落湯雞一般的男人推開唯一沒有光亮的房門。
雨水順著他的長發和額頭蔓延,模糊了沉沉陰雲。
桌上隻有一封信。
先生親啟。
真是熟悉的字跡,卻為何有這樣濃烈的悲傷呢?
拆信封的聲音在詭異寂靜的屋內響起,連風聲都不敢來打擾。
[對不起。
世間萬象實在美好,可惜不能再與先生同遊。
泉乃惡聖,天生負罪之人。得遇先生已是大幸,苟延數年時光能與先生相伴,實乃幸中之幸。
泉已無憾。
此一彆,再無相見之時。
萬望先生珍重。]
這是一封沒有任何筆跡停頓的信,似乎落筆的內容早已在寫信之人心中反複咀嚼了千萬遍,才有這短短幾十字的訣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