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後的每分每秒都要與死神相伴。]
宇智波佐助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有想。
他隻是在腦海之中重複著這句話,慢了一拍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句話語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宇智波佐助莫名想起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時的情景。
從醫院醒過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宇智波佐助的眼前都蒙著一層血色的薄霧。
他沒辦法忘記那個夜晚他見到的一切。
到處都是紅色的。
天上高懸的圓月是紅色的,潑灑在牆麵上的血跡是紅色的,四處燃燒著的火焰是紅色的,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是紅色的,倒伏在木質地板上父母的屍體也是紅色的。
隻有那個人是漆黑色的。
如同一團攪碎著惡意與殺意的渾濁霧氣,帶著深淵般不可凝望的混沌,朝他投來一瞥。
在那一刻,他無法抑製地顫抖了起來,被一種巨大的絕望所壓倒,壓彎了脊梁,壓碎了膝蓋,壓垮了所有反抗的意誌。
[他會殺了我。]
超越了父母族人被殺死的悲痛與憤怒,無與倫比的恐懼清洗了他身體內所有的人性與情感,隻有動物最卑劣的求生本能還殘留著,他下意識地想要求饒,向那團漆黑色的霧氣求饒,祈求他讓自己活下去。
然而恐懼攥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聲帶緊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那時候就這樣死去說不定還會好一些。
然而那個男人卻施舍般地放過了他。
從白色的病房蘇醒過來時,宇智波佐助意識到了。
從今往後所有的瞬間,他都要毫無尊嚴地背負著這樣讓人想要作嘔的施舍活下去,時刻記住自己是因為那個滅族凶手的手下留情,才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呼吸。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他痛哭流涕,咆哮嘶吼,抑或沉默不語,所有人都一擁而上,用柔軟與憐惜將他包圍,可是從來沒有人明白他真正痛恨的是什麼。
不是殘忍地殺害了所有族人的宇智波鼬,而是那個在滅族仇人麵前卑躬屈膝苟且偷生的自己。
是那個即使看見了父母的屍體還依舊在自欺欺人地相信著宇智波鼬的自己。
如果,那時候跟大家一起死掉就好了。
血色朦朧之間,這樣的想法再次悄然升起。
直到那團小小的柔軟的生命將他從那種無處發泄的憎恨之中解救了出來。
他說:“我們從你父母……身邊找到了他,這是你的弟弟,佐助。”
[這是,我的弟弟。]
他顫抖著手將那團溫熱的脆弱的生命抱在懷中,看著他跟自己相似的眉眼,相似的麵容,和相似的命運。
不知為何,淚水奪眶而出。
有一種超脫雲霄之外的平靜將他哀嚎的靈魂從那個血色的夜晚拽了回來,好好地安放回了那具行屍走肉之中。
宇智波佐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如墜天堂般的安寧與靜謐,他笨拙地學習著如何擁抱那個孩子,如何讓他停止啼哭,讓他展露笑顏,讓他安心入眠。
隻要注視著那個孩子,就仿佛可以看見自己被中途斬斷的人生的延續。
他的目光已經永遠停留在了過去,但是通過楠雄,他卻仿佛能隱隱窺見那讓人心生憧憬的未來的明亮光輝。
但是電話對麵的那個人卻跟他說死、神、相、伴?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他們想要奪走他發誓要守護的弟弟,奪走他奇跡般重新延續的命途,奪走他窺見未來的眼瞳。
那個在血色之中發了瘋的狂亂靈魂似乎在這一刻被驚醒,哀嚎尖嘯著要殺死那個人,要摧毀所有會觸痛他傷疤的事物,軟弱不堪卻又狂熱至死。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宇智波佐助重複著對電話喃喃著這句話,語氣之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壓迫感,反倒平靜而輕飄,像是隨口的自言自語。
“請你先稍微等一下。”福澤諭吉沒有驚異於宇智波佐助明顯不太正常的精神狀態,他的語氣依舊沉穩而讓人信賴,“你是無法對森鷗外出手的。”
“為什麼不能?”
福澤諭吉能聽見手機再一次崩裂的聲音,但他依舊不急不緩,平靜地敘述著,“如果我得到的情報沒有錯的話,宇智波楠雄應該曾經對你下過命令,或者是跟你有過什麼約定,要求你不能主動除去威脅到他安全的潛在因子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