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預料到了康師傅要發難, 但是等到這個事兒真的發生的時候，林如海反倒是鎮定了下來。
與其擔驚受怕，還不如一次性徹底解決。
聽了自家兒子這麼久的心聲, 從一開始的半懂不懂，到最後的理解讚同, 林如海感覺自己的心態在不知不覺間也好了很多。
是啊，管他是什麼事兒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何況, 萬歲爺之前的種種表現已經足夠說明他的態度了, 殺頭是不可能被殺頭的，想來老爺子此刻的這番舉動不過就是為了走個形式罷了——不管怎麼說，自家兒子這神通也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總是要給個交代的。
不知道是莫鬱的那種特有的佛係心態傳染了林如海，還是林如海真的非常善於揣測聖心, 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總之，就算直接麵對康師傅的質問, 林如海的心態也是非常穩的。
但是當然表麵上的功夫也不能少，“低調”是這位林探花一貫的優良作風，也是讓他遊走在危險差事邊緣多年還能苟住一條命在的必勝法寶。
故此，他雖然心中穩得一批，麵上卻還是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當即就要下跪謝罪。
康師傅又怎麼會真的讓他跪下謝罪呢？
這可是他一直看好的人才，可以說是一手提拔培養出來的精英。
當年林如海中了探花之後，並沒有如同一般進士那樣發配到哪裡做個知縣什麼的從基層開始曆練，而是直接就被康師傅給分配到了禦史台, 做了蘭台寺大夫。
名義上是都察院的低層官員，但實際上負責代替天子四處巡查，有彈劾各種大員要員的權限，影響力大得很。
林如海也的確是十分爭氣，不過幾年的時間就破了不少大案，深得康師傅信任和器重，是他最看好的肱股重臣之一。
有才華、有能力、有頭腦、有情商還忠心耿耿，這種極品優質臣子不要說沒有犯什麼大事兒了，便就是真有點兒什麼錯處，康師傅也不會介意的。
何況不就是小孩子童言童語、開開玩笑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根本不會為了這種事兒生氣好吧。
康師傅對林如海表現得這麼拘謹驚恐有點兒無奈，卻也知道在他看來這當真是天大的漏子，心中早就決意要好好同他說話。
故此幾乎是在林如海拜下去的同時，康師傅就上前扶住了他以示安撫與重視——這種待遇，一般來說也得是三公、至少也得是內閣大學士往上才有的。
現在林如海也忽然享受到了，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不免就有些發懵。
康師傅卻早笑著道：“林愛卿何故行此大禮，朕也沒說治你的罪啊。”
林如海便也忙苦笑道：“微臣的兒子如此冒犯天聽，微臣萬死難辭其咎。”
康師傅聽林如海這麼說，終於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林如海啊林如海！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微臣不敢欺瞞萬歲爺……”
林如海說著就又要跪，康師傅這次也不耐煩扶他了，甚至還隱約有些生氣的模樣。
他可是堂堂一國之君，此番難得服個軟、主動示好，怎麼這老小子像是聽不懂一樣，淨擱這繞圈子說客套話兒呢？
這是完全不想把朕當自己人呐！
生氣了！
寒心！
康師傅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場麵一時間便有些膠著，還是十三阿哥上前扶了林如海一把，笑著打了個圓場：
“林大人您可千萬彆跪了。皇阿瑪要是為了你家小公子的事兒生氣，方才就已經治你們家的罪了，何苦還要等到這個時候呢。”
林如海這才擦著冷汗躬身謝恩，這回倒也不都是裝的了。
畢竟康師傅的威嚴擺在那裡，就算林如海自己也是大牛，也不太敢輕易在康師傅麵前班門弄斧。
聖心難測，就算能測，也不能露餡太多，這個度還是挺難把握的。好在有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在旁邊兒圓場，這個天也就勉強能聊的下去。
好在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康師傅也總算放棄了故弄玄虛，索性也開門見山，直接說了他的意圖。
原來康師傅找林如海果然是為了說一說莫鬱的這個心聲外放的事兒。
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不管粘杆處或者是四阿哥他們怎麼轉述，也比不上老爺子身臨其境，親自見識見識來得真實又震撼。
還彆說，最開始的片刻驚詫過後，細品一番，這事兒還真的挺有意思的。
雖然康師傅活了這麼五十來年，見識的大風大浪、稀奇古怪的事兒也不少，但這種像是聽天音一樣的經曆，可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關鍵是，不單單這經曆神奇，這孩子的想法也還真的挺有意思的。
跟普通人那種聽個熱鬨、聽過就算的情況不同，康師傅是個很喜歡琢磨事兒的人。
比如說他現在就想知道的是，林家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凡的來曆，否則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知識呢？
什麼“醫學院”，真是聞所未聞、卻又覺得再妥當不過。
康師傅對此好奇得緊，也很想知道這孩子腦子裡還有沒有其他什麼新奇的玩意兒。
作為一個政治軍事能力都不錯的皇帝，康師傅對科學知識的洞察力不是一般的敏銳。
故此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莫鬱這個特異功能的有用之處——若是能從這孩子那裡“挖”到這種新奇有用的知識，不但能夠便民利民，還能夠救人性命，實在是太有用了。
而“人儘其才、物儘其用”一直都是康師傅用人的宗旨，哪怕對象是莫鬱這種三四歲的小屁孩，他也不會放過。
不過可惜的是，他這麼一番觀察下來，這林如海對這孩子的這番奇遇果然也是不知道的。
而且看起來這林如海甚至根本不想他自己兒子有這個所謂的神通。
不愧是他當年欽點的探花郎，這林如海他是懂“懷罪其壁”的。
也虧得是這孩子落在了這樣的人家，若是落在像是賈家那樣的人家，可了不得了，那不一定要鬨騰成啥樣呢。
想起京城裡頭榮國公家裡那個“銜玉而生”的“寶玉”，康師傅就一陣頭痛。
真能鬨騰啊。
從一生下來開始就到處宣揚，全世界都沒有你家能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