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熊熊燃燒,濃煙籠罩在森林上空遮住所有光芒。本就昏暗的樹林,此時宛若黑夜。
男巫抓著淩.亂的巫師袍,握緊魔杖支撐起水係護盾,在森林中快速穿行。
時間緊迫,他邊趕路邊跟坐在肩頭的小娃娃,講述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
“老師去世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麼感覺。看著她的遺體,我怎麼都哭不出來。”
季懷哲聲音很輕,雙眼中帶著些許茫然,“不僅是那次,我其實一直在偽裝。”
楚時辭有點沒聽懂,“偽裝什麼?裝哭?”
季懷哲抿抿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往下說。
楚時辭越聽越覺得胸口發悶。
與其說季懷哲活力值驟降,是受到某個特定事件影響。不如說他是被這個世界,一點點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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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懷哲跟小娃娃坦白,自己是異世界來的穿越者。
他原以為這是隨機穿越,現在才知道,他是被老女巫召喚過來的。
沒穿越前,他一直是個正常人。或者說,在被帶到巫師學院之前,他還很正常。
季懷哲一覺醒來,出現在東部的森林。在他即將死在林子裡時,副校長出現救了他。
他很感激,對老女巫很信任。
來到巫師學院的第一天,全校師生給他舉辦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
副校長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將他領到高台上,往他手裡塞了把斧頭。
在季懷哲提出疑問時,副校長解釋說,‘成為死亡女神的信徒,才能做巫師學徒。你是孤兒沒有父母,隻能換一種儀式。’
老女巫告訴他,他麵前有三頭獵物,這些是後廚為歡迎儀式專門準備的食材。他是新生,按照規矩,要由他來殺死食材。
彼時的季懷哲對異世界一知半解,巫師學院人很多,看上去溫馨熱鬨。
他對巫師們印象很好,也就沒有多想。
季懷哲沒殺過動物,想著既然總歸是要殺的,還是一擊斃命減少動物的痛苦比較好。
在副校長的幫助下,他走到獵物前,舉起斧頭狠狠劈下去。
全校師生都在鼓掌叫好,在掌聲和呐喊聲中,季懷哲揮舞著斧頭,將三隻獵物全都砍死。
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季懷哲隱隱有些不安。
他劈砍時還在想,這動物體型怎麼這麼大,今晚要吃的是牛肉或者豬肉?
一直沒聽到叫聲,他們應該堵住了獵物的嘴。
等臉上的黑布摘下去時,季懷哲終於看清自己剛剛到底在砍什麼了。
一對中年夫妻帶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一家三人被拴在柱子上,嘴被針線縫死。
母親和孩子已經死去,隻有父親還有意識。
男人奄奄一息,充血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寫滿痛苦、驚恐和揮之不去的仇恨。
兩人視線交彙,季懷哲腦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識看向四周,想讓彆人幫幫忙。
他愧疚不安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巫師,卻看見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笑容。
副校長對他露出讚許地點點頭,隨即將掉落的斧頭撿起來,重新塞進他的手裡。她握住他的手,領著他砍掉男人的頭顱。
看著眼前的屍體,季懷哲全程都是懵的。
他怔怔地看向老女巫,‘他們是人,’
副校長對他慈祥地笑了笑,‘不不,懷哲,他們是食物,不信你問其他人。’
周圍全是年輕充滿朝氣的學徒,季懷哲被他們簇擁著,入眼全是笑臉。
幾個體力好的男巫,將他抬起來高高拋到空中。
‘我們巫師學院有神子了!!!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們!季懷哲,我們的神子!!!’
‘季,你剛剛殺獵物的樣子好酷!你是不是會近身搏鬥,教教我好不好。’
‘你不舒服麼,怎麼一直在發抖,還在意殺人的事?’
直到歡迎晚會開始,季懷哲依舊沒從懵逼的狀態中走出來。
眼前的一切跟他前二十多年的認知,有很大的偏差。
全校師生一千多號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個個都那麼鮮活,看上去無比正常。
而這些人全都在跟他說,他表現得很好。
菜品陸續端上餐桌,奶油手指、煎胸肉、烤全腿。
菜還沒上全,季懷哲就吐了。
他乾嘔時,身邊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他。仿佛不吃這些,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
儘管旁邊的人都在勸,季懷哲還是沒吃。
他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其他人大快朵頤。
除了宰殺食材、食材盛宴外,那晚還有彆的歡迎表演。
點蠟燭人、剝皮大賽。
篝火照亮夜空,學院景象熱鬨祥和。
季懷哲向來聰明的大腦,此時徹底死機。
他像個提線木偶般,被學徒們拉著,圍著火堆跳舞。火堆裡的人不斷發出哀嚎,這是這場舞唯一的伴奏。
慘叫聲刺痛季懷哲的耳膜,他猛地掙脫學徒的手,衝進火堆想救人。
但沒跑幾步,就被學徒們按住。
大火將人吞沒,季懷哲仰頭愣愣地望著那具焦屍,耳邊一陣嗡鳴。
他想質問這群瘋子,問他們到底有什麼毛病,才會做出這種事。
可季懷哲還沒開口,身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巫,就疑惑地看向他:‘神子,你往火裡跑什麼?會燒傷你的。’
季懷哲指著焦屍:‘你們這是殺人,一群瘋子!’
人群聚攏過來,裡三層外三層將他圍住。一千多號人,都用狐疑的看神看他。
時不時跟同伴低聲交談,偷偷對他指指點點。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從醫院裡跑出來的精神病。
有人還擔憂地問他,為什麼要做出這麼奇怪的行為,是不是生病了。
最後副校長幫他解圍,把他帶回教師寢室,讓他好好休息。
她給他翻出一本菜譜,告訴他世界上很多種族都吃人。在這裡人和其他動物沒區彆,不分高低貴賤,都是食材的一種。
巫師學院在爾爾雅山脈深處,裡麵有很多怪物,他一個普通人沒辦法活著離開。
最重要的是,巫師們需要他。
老女巫跟季懷哲講述,聖歇裡皇族百年獵巫的往事,將拯救巫師的帽子直接扣到他頭上。
季懷哲想拒絕,老女巫抹著眼淚求他。
他本來就容易心軟,副校長一把年紀,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兩人拉扯一陣,在副校長的勸說下去,季懷哲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
他接過神子的擔子,正式成為一名巫師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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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也不是頓頓都有人可以吃,之後一段時間,季懷哲沒有再受到那麼大的精神刺激。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在幾個男巫的幫助下,逐漸融入集體。
學校偶爾會改善學員夥食,弄點手指濃湯或者眼球布丁。
學徒之間總能提到殺人一類的事。
兩個學徒吵架,會叫囂著要將對方溺死在水裡。
小情侶秀恩愛,邊親嘴邊說要將愛人燒成灰衝水喝,這樣兩人就能融為一體。
巫師們將骷髏當成裝飾品,連他們的惡靈玩偶,生前也都罪大惡極。
剛開始季懷哲還覺得不適應,經常感到惡心。
但長時間待在這種環境下,他不知不覺間開始習慣現在的生活,連帶審美都跟著跑偏。
他給自己做了一個羊頭骷髏麵具,周圍人都說他做得很帥。
所有人都誇他,看著鏡子裡陰森慘白的骷髏,季懷哲也莫名覺得好看。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他漸漸不再像之前那樣排斥人餐。聞到鮮血看到屍體,他也隱隱感到興奮。
吃人成為常態,殺戮被人歌頌,季懷哲生活在這裡,不斷接受外界反饋的信號。
有一陣子,有幾個冒險家在探索爾爾雅山脈時,誤入巫師學院。被學徒們吊起來,像做燒烤一樣一點點烤死。
季懷哲在一邊圍觀,這回他沒有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