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信封密封地非常嚴實, 蕭玉和用了力氣才撕開,他抬頭左右看了看, 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手中。
大廳中熱鬨的討論氣氛已經平靜下來,全都靜默著看他手底下的動作。
蕭玉和低下頭來,自己也很好奇裡麵裝的到底是什麼書?怎麼能這麼厚?為什麼要把書塞進信封裡啊?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信封上的折痕,他突然想到這樣的手工, 莫非這東西便是某個不會做蓮花燈的人親手做的?
蕭玉和心中的笑意更甚,手上用力的動作卻不由自主減輕了, 在不損害信封外表的同時,將信口打開, 白皙的手指拿出裡麵的東西。
所有人的眼光更加集中在他身上, 張老捋胡須的手都不自覺停止了。
一遝白色的信紙在手上自發攤開,厚厚的一頁頁紙似是沒有裝訂好的書頁, 蕭玉和向那龍飛鳳舞的墨字看去……
同時, 所有人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 就等著看段夫人的反應,莫非真的是失傳的雲顥經, 他們這些老頭子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空氣裡越發靜默, 落針可聞,離蕭玉和最近的秋然最能看清自家公子臉上的表情。秋然嘴邊噙著笑容,卻突然發現他家公子沒有意料之中的驚喜, 公子白皙的麵頰陡然飄上了無數紅雲, 像是江邊的晚霞一樣燒的熱烈。
信封裡麵到底裝的是什麼?
為什麼公子是這樣的反應?
秋然心中充滿狐疑。
蕭玉和隻看了一眼, 便手慢腳慢將手上的所有信紙胡亂折疊塞回信封, 然後故作鎮定地將信封折好,努力控製好自己的聲音,用沉穩而又抱歉的語氣說:“裡麵並不是什麼醫書,是小輩我平時頑劣,愛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夫君知道我喜歡這個,便給我捎了一些手稿,你們知道顏立嗎?”
蕭玉和儘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穩,生怕彆人察覺出來一點異常,安靜的大廳裡隻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說話聲。
蕭玉和的聲音像是打破了大廳裡一道屏障,略顯沉悶的氣氛重新恢複了熱烈,張老非常有眼色地出聲道:“知道知道,顏大手,我們在茶館裡也聽過他編的說書……”
“看過他排的戲碼……”
“段夫人手上這份手稿難不成是陽報裡那篇連載故事的後續?”
……
大廳裡的各種猜測議論聲此起彼伏,秋然在心中納悶:明明那信紙上的筆跡是將軍的,為什麼公子卻說是顏立先生寫的話本。
蕭玉和努力使自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沉著淡定,奈何自己的臉皮太白又太薄,他自個能夠感覺到某個人在他臉上燒了一把澆不滅的火。
蕭玉和隻好硬撐了一會兒,然後借口自己身體抱恙,讓秋然在這裡好生招待各位名醫,自己攜著那份“古古怪怪”的信封離開。
手上提著信回到房間,蕭玉和心中的羞憤絲毫未減,在這空蕩安靜隻有他一人的房間裡,一汩一汩接連不斷的羞窘湧上頭頂,他臥倒在足以容納四五人的架子床上。段樞白離開後,這個獨家定製的架子床對他來說隻大不小,而此時,這個架子床更是放大了無數倍,蕭玉和恨不得找個縫裡鑽進去。
他的臉紅的要滴血,額頭上的朱砂痣愈發紅豔。
蕭玉和心中懊惱,看他剛才做了什麼,他怎麼能直接在各位長輩麵前拆夫君的信,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東西,蕭玉和現在還窘迫難當。
這就像是自己秘密寫的情書被當眾公開了一樣……還是在一群長輩麵前。
不是說好是“醫書”?為何打開來一看卻是那樣的“書”,雖然說“家書”也是“書”,但是蕭玉和從沒見過有人真能把“家書”寫成“書”。
段傻白啊段傻白,你不從文反倒從武,真是浪費了你的才情!
蕭玉和在心中奮力嘀咕了幾句,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將懷中死死抱著的古樸信封重新攤開在手中,坐起了身子,拿出那一本厚厚的“家書”,像平日裡讀話本一樣,安安靜靜地讀了下去。
……夫君在信上說,他已經知道自己懷有身孕,蕭玉和心中陡然一震,卻發現夫君在信上並沒有責備他的隱瞞和自作主張,龍飛鳳舞的字跡表露出了其主人的桀驁不馴,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霸道還有點淡淡的玩笑語氣,讓蕭玉和仿佛回到了對方還在身邊時候的感覺。
夫君雖然平時日會說些不著五六的話,但在大事上卻從不含糊,在關鍵的時候,他不會胡亂責備人,也不愛說一些潑冷水的話,反而會溫柔的鼓勵他。
蕭玉和的心突然平穩了下來,一點一點的甜意在心間化開,他在心中頗為幸福地想到,自己是修了幾世福氣,才得了這麼個好夫君。
蕭玉和整個人窩在那裡,特彆像被順毛地非常舒服的小狐狸,一張張信紙上的字,就像是一隻溫柔的手掌,一點一點撫平他心中的焦躁、激動和害怕。
看完所有的信後,蕭玉和蜷縮在架子床上,一手拿著信,一手撫摸著小腹,小聲地和肚子裡還沒出生的孩子說話。
“另一個爹爹知道你存在了,要乖乖的知道不?”
蕭玉和嘴角漾起笑容,今天診過脈,肚子裡麵的孩子被養的極好,應該是不會再出什麼問題。等到了孩子出生,這個孩子會想誰呢?像夫君,還是像自己?團團和夫君一個模子印出來,而這一個,會不會也是這樣。
未來會有一個小小團團,跟在他的團團哥後麵竄上跳下,左滾右滾……兩兄弟都是敗家子,一頓飯頂彆人三餐,萬一到時候一個摔杯子,另一個摔碗,兄弟兩聯合在一起鬨騰著要爬屋頂……
想到這裡。
蕭玉和突然有些頭疼。
幸好他們的家底還算豐厚。
養得起兩個敗家子。
蕭玉和左思右想了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擔憂作為回信寫給段樞白,讓他這個親爹來出出主意,以後怎麼來管猴孩子。
小團團是越來越鬨騰了。
馬淑琴來幫忙帶小團團,馬淑琴年紀老了,被這個精力旺盛的小家夥折騰的不清。
小團團不僅力氣大,精力大,嗓門也大。
隔著一堵牆,蕭玉和都能聽到他哇哇大鬨的聲音。對了,團團能站起來了,蕭玉和執筆寫到這裡,想起他們家的小團團,脾氣拗得飛起,能站著就不坐著,剛學會了走,就不願意爬,吧嗒吧嗒還不用人扶,踉踉蹌蹌向前走,摔倒了還會自己連滾帶爬的站起來。
蕭玉和讓人給小團團的房間到處鋪了地毯,尖銳的地方都用布給包著,讓這個小家夥自己在厚厚的地毯上隨便爬隨便走。
小團團還經常鬨騰著要去溫泉山莊玩水水,蕭玉和不好出行,就由奶奶馬淑琴帶著去……
蕭玉和字斟句酌地在信上寫上了一連串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小事,擬好草稿後,又工工整整抄了一遍,他滿意地一一讀過之後,裝進了普通的信封。
蕭玉和看著手上的這封信,突然覺得自己這一封信,和段樞白寄過來的那封“模樣新奇”的信相比,好像落了下成。
是不是還要加點什麼?給夫君一個驚喜?
蕭玉和托腮冥想,他是不是也自己手工做一個特殊的信封?但是這樣太沒有新意了。
蕭玉和抱著信封苦思冥想良久,從床上想到軒窗前,從蓮潭邊想到飯桌前,思來想去再三,蕭玉和決定要在信裡附贈一副特殊的“團團夏睡圖”。
說做就做,叫人拿了書案筆墨去到小團團的房間,房間裡的團團正在午睡,小丫鬟拿著把扇子給他扇涼風。
軟塌上的小團團穿著單衣,露出裡麵紅豔的小肚兜,胖胖的臉頰貼在軟塌上,整個人呈大字型,看起來憨態可掬。
蕭玉和無聲的掩嘴偷笑了一會兒,叫人小心翼翼地擺好書案,鋪開宣紙,磨好筆墨,就著正午的暖黃色日光,用自己絕妙的畫藝,畫了一副呼之欲出的“團團夏睡圖”。
大家族長大的孩子,蕭玉和學了十幾年的作畫,雖不到大師的程度,但是畫上一副栩栩如生精致小畫的本事還是有的。
雖然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作畫,基本功卻未見生疏。
更何況畫的還是自家孩子,更是用了真情。
蕭玉和畫好了畫,拿在手上欣賞,自己滿意地很,並在心中想到:夫君見了應該也會很高興。
“爹!爹!”蕭玉和的畫,畫好了,軟塌上睡著的小團團也醒了,醒過來的小團團看見蕭玉和,揉了揉眼睛,張大了嘴巴叫爹。
稚嫩的童聲在夏日裡聽起來極其悅耳。
蕭玉和擱筆一笑,大步走過去,在丫鬟的幫助下抱起這個肥嘟嘟的小家夥,小胖墩入手可沉可沉,蕭玉和也不敢抱他太久。
“小團團,來看看自己的畫像。”
蕭玉和在小團團的臉上親了一口,抱著小胖墩去看自己剛剛畫出來的畫,小團團伸長了脖子去看畫,雖然他看不懂,卻會咿咿呀呀地指點,小爪子指著帶著墨水的毛筆:“要!要!要!”
蕭玉和笑,指著畫像上的小團團:“團團,你看,爹爹畫你畫的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