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宋兩家乃姻親,兩府又相鄰,遂一直以來兩家往來頻繁,可以說互相之間十分熟悉。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魏闕了,他一出生就被送到香積寺,五歲上被他師父帶走。從此以後,三兩年才回來一趟,停留十數日便離開。
因此小時候宋嘉禾對魏闕的印象十分模糊,後來加深也是因為他建功立業,赫赫戰功讓人想忽視都不行。
可魏闕對宋嘉禾的印象卻是頗深,在好些年裡,他每一次回武都總能遇上哭的可憐兮兮的宋嘉禾。
最後一次便是六年前,宋嘉禾七歲時。
恰逢上元佳節,魏府舉辦燈會,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節日裡的少年少女也變得格外熱情大膽,也許還要歸功於能掩藏一切的麵具。
不勝其擾的魏闕躲到了屋頂,正自得其樂,就見一穿著枚紅色衣服的小姑娘急衝衝的跑來,好巧不巧停在了他前麵的空地上。
魏闕已經認出來人是宋嘉禾,還在奇怪她怎麼孤身一人,連個丫鬟都不帶,就見她提起裙擺打了個結,對著一棵樹躍躍欲試。
愕然的功夫裡,她已經上了樹,動作異常的熟練。
魏闕啼笑皆非,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繼續往上麵爬。恰在此時又有一個略大的姑娘走來,正是宋嘉卉。
從姐妹倆的對話裡,魏闕才知道原來是一群小姑娘在玩捉迷藏。
宋嘉卉仰頭看著她,語氣十分的理直氣壯:“樹枝會把你的頭花弄壞,你把花給我吧!”
魏闕才留意到她頭上帶了一朵手心大小的玉蘭花,也不知用什麼材質做的,看起來栩栩如生,卻又透著玉一樣的晶瑩。
宋嘉禾聞言捂住了頭花:“我很小心,不會弄壞的。”
宋嘉卉疏淡的眉頭皺成一團:“你毛手毛腳肯定會弄壞的,要麼你彆躲樹上,要麼你把花給我。 ”
樹上的宋嘉禾抱著樹枝不吭聲。
宋嘉卉惱了:“你說話啊!”
宋嘉禾還是不說話,反而往上麵又爬了一段。
宋嘉卉惱羞成怒:“宋嘉禾,你給我下來!”喊了兩聲,還不見她有動作,宋嘉卉抬腳就去踹樹,怒氣衝衝的喊:“你下不下來,你下不下來!”
魏闕就見抓著樹枝的宋嘉禾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無端端讓人心疼,遂他隨手撿了一塊碎瓦片彈出去。
又要抬腳的宋嘉卉就這麼砰一聲重重栽倒在地,當即大哭起來,一邊哭著站起來一邊抬頭喊:“宋嘉禾,你等著,我告訴娘去!”說罷哭著跑了。
宋嘉禾似乎慌了,一個分神手就抓了個空,一頭倒栽下來,也虧得她爬的高給了魏闕足夠的營救時間,堪堪把人救了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一著地,小姑娘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越哭越傷心。循著她的視線一看,便見一朵破碎的頭花,已經碎成了好幾片。
彼時魏闕也不過十四,還沒練就一副鐵石心腸,見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哭的那麼可憐,自是要安慰。
結果宋嘉禾哭的更厲害了,傷心欲絕的模樣,哭的魏闕頭都大了,還得按捺著性子哄她,就連給她再找一朵玉蘭花的話都說了。
最後也不知是她哭累了,還是哄成功了,哭聲終於小下來,宋嘉禾抹了一把淚,不好意思的看著他:“謝謝大哥哥救了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好謝謝你?”
魏闕撫了撫臉上的麵具,還沒來得及摘下就遇上這一出,倒合了他的意,他並不想引人矚目,遂他搖了搖頭:“不用。”
宋嘉禾啊了一聲,看得出來很失望也有點好奇,最後她撓了撓臉,對他福了福身又道謝一回,末了巴巴的看著他:“你彆告訴彆人我哭過了,好不好?”
魏闕看了看她,略一點頭。
宋嘉禾瞬間喜笑顏開:“那我先走了。”剛轉過身又忽然轉過來,掏出一荷包遞給他,“送給你,很好吃的!”
魏闕一愣,抬手接過荷包,忽然問她:“你姐姐似乎要向你娘告狀?”
宋嘉禾那雙因為淚洗而格外明亮的眼眸突然黯淡了下,她咬了咬唇,小聲道:“我告訴祖母去!”
還沒傻的無藥可救,魏闕便對她笑了笑,笑容裡頗有些欣慰。大概是因為在她身上依稀看見幾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見不得她不爭氣。
她走後,魏闕打開荷包一看,果然是糖果,一袋粽子糖,到底是小孩子!
之後魏闕也見過她兩回,不過都是在公眾場合,再沒見她哭的可憐兮兮的模樣,女兒家長大了,自然學會了如何收斂情緒。
“既如此,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婁金扭頭問魏闕,“將軍,你意下如何?”婁金嚴肅懷疑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雖不明顯,可他哪能沒發現魏闕走神了。
魏闕淡淡一點頭,對宋子謙道:“有勞表弟。”兩人同年,魏闕略長幾月。
宋子謙溫文一笑:“三表哥這話可不是見外了。”
當即就有人下去安排多做一些膳食招待魏闕一行。
聞訊後,宋嘉禾少不得過去安排一回,雖然在野外沒法講究排場,可也不能丟了宋家的顏麵不是。
用了一頓並不算豐盛的午膳,婁金便提出告辭,一路同行那就太刻意了。
宋子謙客客氣氣的送走這一行人後繼續趕路,可算是在關城門前抵達武都。
舒家大哥舒臨候在城門前多時,立時迎了上來,鄭重其事的感謝宋嘉禾和宋嘉淇,尤其是宋嘉禾。
宋嘉禾被他謝地十分不好意思:“我和惠然從小一塊長大,她就跟我親姐姐似的,我做的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舒大哥這樣,倒是弄得我手足無措了。”
宋嘉淇連忙點頭附和。
舒臨失笑:“惠然有你們兩個妹妹是她的福氣。”
寒暄一回兩家人才分開,各自回府。
宋嘉音的馬車直接駛到毓蓉院外,也不知宋子謙給她吃了什麼,宋嘉音一直昏迷不醒,如此看來,倒像是真的病得不輕。
宋嘉音剛被抬進房,宋老夫人和小顧氏便帶著府醫來了。
小顧氏一見宋嘉音這模樣就紅了眼眶,一疊聲問什麼情況?
又是一番擾攘,最後府醫說宋嘉音需要靜養。宋老夫人叮囑下人好生照顧,便帶著其他人離開。
打發了旁人,宋老夫人帶著宋嘉禾回了溫安院。
林氏望著扶著宋老夫人胳膊的宋嘉禾,不由的想起她向自己請安時,恭敬有禮。反觀宋嘉淇,黏著宜安縣主不放,眼裡的思念猶如實質。刹那間百般滋味浮上心頭,林氏低了低頭掩飾情緒。
冷不丁聽到一聲輕笑,林氏一驚抬頭就見宜安縣主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林氏麵上一窘,下意識彆過眼。
宜安縣主:“二嫂好走,我們就先回去了。”
林氏勉強一笑。
宜安縣主溜她一眼,頗為解氣的牽著宋嘉淇離開。林氏這麼一把年紀了,被女兒冷落都難受,怎麼不想想六侄女那麼小的丫頭被她撇在一邊是個什麼滋味。真以為人的心能熱乎一輩子啊!
且說回到溫安院的宋嘉禾,少不得被宋老夫人拉著問了河池的事,宋嘉禾答應了宋子謙不會告訴任何人,遂她隻說了舒惠然的事,聽得宋老夫人唏噓不已。
宋嘉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把竇元朗打了一頓,打的挺厲害。”竇家好歹也是房齡大族。
宋老夫人摩著她的腦袋道,不以為意的笑道:“這種人打了便打了,又沒死,他們竇家還有臉訴委屈不成。”說出去,但凡腦子靈醒的都不會怪暖暖,會怪的那也是腦子不清楚,理這些人做甚。
宋嘉禾笑起來,她就知道祖母不會怪她的。
宋老夫人寵溺的捏了捏她嫩滑的臉蛋:“你就沒其他話要和我說的?”
宋嘉禾眼神開始飄。
宋老夫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關於你大姐” 活蹦亂跳的人去了,昏迷不醒的回來,宋子謙還專程跑去接人,宋老夫人直覺不簡單。
宋嘉禾支支吾吾半響才紅著臉道:“我答應大哥不告訴旁人的。”她可以對著彆人說那套敷衍之詞,然而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欺騙宋老夫人。
瞧著她紅彤彤的臉蛋,眼裡的愧疚似乎要溢出來,宋老夫人失笑:“言而有信,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做的很好。”
“祖母,你真好!”宋嘉禾撒嬌的抱住宋老夫人的腰。
宋老夫人笑出聲來,摩著她的脊背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在外頭這幾天都沒睡好吧。”
宋嘉禾抬起頭來:“父親不在府裡?”論理她還要去向父親請安,可祖母都沒提這一茬。
“你父親三天前就去軍營了,說是要去十天。”
宋嘉禾哦了一聲,聲音愉快:“祖母也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