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最好的《風暴》(2 / 2)

孫婭然:“這是一個飽含深意的節目,是褚曉彤對自己花滑人生的總結,也是一個花滑運動員對冰麵的告白,風雨過後,雨過天晴,是豁達也是解脫。”

她是按照這個賽季裡褚曉彤的幾次表現,來給的結論。

放在其他賽事裡沒錯,但這一場,錯了。

與人聲歌唱版本的《我用所有報答愛》對比,鋼琴與竹笛演奏的處理要更偏向花滑,而不是歌者的表達。

它的情感會更純粹,也需要結合褚曉彤的表現,來得到一個整體的結果。

缺一不可,因為這就是為褚曉彤量身定製的編曲。

第一個八拍,是褚曉彤自己彈奏的,與後麵的專業演奏家的演繹相比,很稚嫩,卻又滿是感情。

猝然響起的竹笛聲,喚醒了一個女單的夢。

褚曉彤在說,我想跳3A。

褚曉彤在說,我要跳3A。

不足十歲的小褚曉彤,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個獎狀。

後來,她拿到了許多的獎牌。

但她也遇到了黑暗。

抽風賽事的黑暗,溫哥華冬奧之前受傷不能上場的黑暗,比賽退縮的黑暗,以及,ISU帶來的黑暗。

在這塊冰上有太多的愛,也有著太多的遺憾,一腔熱血與留戀,她是愛這個冰麵的,也是愛這個項目的。

欲望在蔓延,誰的都有。

教練想要她拿第一,國家隊想要她扛起女單的責任,家長在親戚麵前誇著她真棒,是鼓勵也是督促。

冰迷說著曉彤加油又罵她心態抽乾脆退役算了,ISU打了巴掌給個甜棗地歧視國籍,競爭對手賽前施壓大聲乾擾她的六練和比賽跳躍。

和解不了,豁達不了。

就像是短道速滑昨日才有的黑暗,這些東西,誕生在這塊冰上的、因這塊冰而誕生的,存在了又如何消解?

第二遍的八拍重複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風暴來臨時刻,褚曉彤躍起,單足高高地跳在了空中。

她不要像是歌詞唱的那樣,電影裡演的那般,“摔碎了山河”、“歲月一刀兩斷”。

不,她不要摔碎、斬斷。

誰錯的就是誰,誰對的就是誰。

哪怕她無從辯解,哪怕她無法對抗,她也絕對不要寬容以待、原諒對方。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褚曉彤覺得,她用所有報答愛,用霜雪回報風雨!

3Lz3T振翅而飛,這是屬於褚曉彤的燦爛。

孫婭然:“改變了。”

關注褚曉彤的很多人,發現了這一場短節目與賽季其餘幾場所有的差彆。

場邊的丁教練更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褚曉彤真正地強大了起來。

她不是在“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而是倔強地,以不服氣地態度去與以前的遭遇麵對麵,擁抱陽光,但逆風破浪。

歌曲本身的名字就是用所有去報答“愛”,而不是一切,褚曉彤以前隻顧著傾訴愛意,忘記了愛與痛是一並的,愛與恨也是一體的。

她原諒了痛、原諒了恨,又如何來凸顯自己反饋的愛?

孫婭然:“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話。平昌冬奧的這一場短節目,我願意稱之為褚曉彤的賽季最佳。她與這個賽季的《我用所有報答愛》相比,少了寬容、諒解,多了自信的豁達,褚曉彤就像是在說,彆以為我走了就什麼都記不得了,冰麵在我腳下,我的冰刀依然是我的戰友。”

她踩在冰刀上,就等於站在了世界之巔,左手玫瑰右手刀,斬歲月之亂麻,溫柔裡帶著鋒利的光芒。

版本的《我用所有報答愛》,加滿了GOE的3A,紅色考斯滕的姑娘坐在KC區,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高處的大屏幕。

上麵的人是她,上麵的分數也是她的。

T分48.45,P分37.52,總分85.97。

已出場女單的第一。

褚曉彤的PB,女單短節目80+分的冬奧認證,是天花板高度的分數。

已經在冰上叉腰溜達半圈的莉莉婭,深呼吸了一下。

她知道褚曉彤現在的表現很好,但是,這也太好了吧?!

回到了場邊,教練率先伸手,握住了莉莉婭。

“你很棒,”她說著,“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你很棒,我相信你。”

莉莉婭笑了笑:“好,相信自己。”

她轉身朝著場中心滑去,臉上沒有被褚曉彤的高分嚇到的絕望,也沒有被場地裡歡呼的觀眾打落的低情緒,莉莉婭快速地用幾個呼吸調整狀態,爭取讓自己恢複到最好。

這是她的第一屆冬奧,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次。

所以,專注,認真。

“我可以。”莉莉婭不斷地小聲說著,用僅自己能聽見的聲音。

冰刀劃出了“哢——”的一聲,腳下一個弧線半圓,莉莉婭來到了logo處,站在了五環的側邊。

·

冰迷雀錦看完了叢瀾所有的《風暴》,她自2015賽季開始,就一場不落地追叢瀾比賽了。

不是直播,是現場。

追花滑比賽太難了,國際賽一眼萬元,還要花費數不儘的時間與精力,雀錦為了追叢瀾,硬生生逼著自己成為了她公司的二把手。

隻因這樣她能協調自己的假期,並且讓公司沒辦法開除她。

“其實最初沒想著每場比賽都要來,”雀錦與線下麵基的冰迷說道,“隻是,我看完了第一場《風暴》和《榮耀》,我就覺得,但凡缺了一場,我這輩子都會悔恨死。”

與她位置在一起的冰迷:“我天,太狠了姐妹。”

她同時也極其羨慕,誰不知道2015/16賽季是叢瀾連續八次破了世界紀錄、《風暴》未嘗一敗逢出必必破紀錄啊!

那個賽季至今還被人津津樂道,叢瀾封神一說也是在這個賽季裡塵埃落定再無人敢置喙的。

雀錦:“一期一會,我不想錯過。”

有能力的時候,錯過任何一場,她都會在以後恨死以前的自己啊!

“更何況,”雀錦道,“沒有人知道叢瀾的上限在哪裡。”

冰迷:“我覺得全錦賽的時候就已經是臻入化境了!”

雀錦很認真地搖了搖頭:“我在2015看比賽的時候,從GP到GPF,再到後麵的世錦賽,每次我都覺得應該到頭了吧?應該不會再破紀錄了吧?但事實上,每次,每一次,瀾瀾的《風暴》都在進步。”

旁邊的冰迷沉默了。

是啊,每一次。

每一場的《風暴》,都是新的風暴。

而這一次,在所有人都以為,不可能有新的進步的時候,叢瀾又用她的名字告訴大家,我還在進步。

你看,我還在進步。

所以,那些叫囂我該退役的、那些用五毒俱全的技術來砸館子的,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呢?

孫婭然:“叢瀾,索契冬奧女單冠軍,全滿貫,連續四年世界第一。本次帶來的短節目是《風暴》,選自沃恩·威廉斯《第七交響曲》第一樂章,編舞師Sally Luke,主教練於謹、茱迪。”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自豪:“《風暴》是叢瀾2015/16賽季的短節目,創下了四個世界紀錄,有著逢出必、逢戰必破紀錄的偉大成就,是公認的花滑單人項目裡最好的短節目。”

叢瀾滑到了於謹跟前,抽了一張紙巾擤鼻涕。

於謹說著什麼,臉上很緊張的樣子。

孫婭然:“這個賽季重啟節目了以後,依然是逢出必定,如果不是短節目的紀錄被叢瀾刷新到了極致,我想,她一定還會繼續破世界紀錄。”

【我們瀾瀾嗷嗷嗷!!!】

【我當年還遺憾小風暴不能上冬奧!圓夢了圓夢了】

【朋友們,接下來你們將會見到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短節目,沒有之一】

圍繞著《風暴》的話題太多了,相比自由滑《榮耀》,它短小精悍,其身載有的榮譽更多。

每次的賽場發揮都是完美,每次出場一定破紀錄,一個賽季四場國際賽,從GP到GPF到WC,場場都是新的世界紀錄。

當時有人猜,叢瀾破一個就已經很厲害了,後麵不可能再連破。

然後她就破了兩場GP。

又有人說,GPF不可能了,因為叢瀾的短節目分數太高了。

於是2015GPF又是新的世界紀錄。

他們又說,四大洲不可能,世錦賽不可能。

因傷沒有參加四大洲,但在世錦賽上,《風暴》第四次刷新女單短節目世界紀錄,在同場賽事裡,《榮耀》再現風采,兩場一起,在一個比賽中刷新了三個世界紀錄。

如果花滑有神級節目,《風暴》必當其一。

叢瀾伸出手,於謹見狀,把毛巾夾在胳膊上,右手握著叢瀾的右手。

“去吧,好好比。”他說。

叢瀾點點頭,而後拍了一下圍欄頂端,雙手一推,借力朝著後方滑去。

她在轉身之際就站直了身體,高舉雙手,向著四方致意。

在漫天的呐喊之中,叢瀾放下手臂,尋找和適應著自己的重心,將狀態調到最好。

孫婭然:“王者之姿。”

小小地跳了個半周的華爾茲跳,叢瀾收緊核心試了試,又放開了手臂,打著圈兒滑到了中心位。

她站在這裡,全場為她寂靜。

考斯滕在燈光下閃著金色光芒,有寒風吹來,呼嘯的聲響震天動地。

風暴來了。

暴風雪來了。

孫婭然在之前的節目裡還會以不打擾觀眾看比賽為關鍵,捎帶著講上一句話,在技術回放階段才會跟搭檔一起分析。

叢瀾的短節目開始的時候,孫婭然並非刻意,但她確實是沒有任何想要說話的意思。

她害怕,怕自己一張口就給叢瀾的節目落了瑕疵。

從探險家的孤絕,到人生的困境奮起,叢瀾用了一個半賽季來進化,已經在全錦賽得到了WINGS認可的滿分,所有的冰迷此時的想法是,隻要跟WINGS一樣就可以了。

那是她們見到過的最美《風暴》,也是無人可以從中逃離的《風暴》。

但等叢瀾將“忍受苦難”加進了節目後,她一起勢,眾人就知道了,這個短節目怕是還要精進。

一個運動員,她可以把自己的短節目打磨成什麼樣子呢?

忍受苦難,擺脫桎梏,困境奮起,這不是割裂的。

《風暴》初問世,是叢瀾在講生生不滅的信念,是絕境中有希望,死地裡有堅持。

這個賽季,《風暴》是叢瀾伸出右手,拉扯著所有想要從渾噩生活、絕境困境裡走出來的人,或鼓舞,或幫扶,總之要堅持向前。

但總有人趕不上。

節目開始,是沒有怎麼變化的情感。

直到叢瀾跳接燕式轉之前,有一個沉重三拍子的音樂結構,它同時也是曲子的一個轉折點。

灰暗的和聲,定音鼓滾奏,音樂構建了一個寒風刺骨的世界,這裡充滿了痛與掙紮,迷茫與失落。

混沌之中,冰雪似乎凝結了時間。

有人重複地在頹靡的精神世界裡躑躅,日複一日地做著麻木混沌的事情,沒有看見陽光,也沒有曬到月亮,頭頂是一塊黑黢黢的布,身邊是能吞噬光的迷霧。

好像也不是過不下去,好像也不是很過得下去。

湊合吧,無所謂了。

叢瀾的短節目變化之處,就在於這裡。

《風暴》是亢奮的,它的每一個舞蹈,每個步法,都飽含著最熾烈的情感,耀眼奪目,能融化最硬的堅冰。

但也會讓人閉上眼睛,閃躲到彆處,或者在這短暫的明媚中燃起烈火,而後又被陰雨連綿的精神世界再度澆滅。

要善待自己,吃一頓飯,穿好一點,要看向遠方,要揭開頭上的黑色天幕,站在那裡就罷,不用奔跑,不用飛翔,隻需要移動目光。

有朝一日,在平靜的生活裡,突然不想再將就了。這個念頭興起之後,在冷靜的時光裡變成了信念。

於是她開始攀爬。

於是她將信念鑄成了一個盾。

她不必尖銳到擁有一把劍,她隻需要在低穀裡有一個容身之地,可以阻擋外界不斷蔓延的肅殺所帶來的絕望,遏製自己不斷墜落的情緒,護住自己所能擁有的生機。

天氣晴朗的時候,再出來也無妨。

叢瀾跳接進入燕式轉。

dethdrop的跳接落冰之際,有一個磅礴的重音響起。這是有人上岸了。

女高音吟唱著未知語言,在風中不斷地搖擺,嘶啞恐怖。這是岸上的風景。

燕式轉的姿態變換,是情緒的層層推進,風暴來了,風暴走了,世界靜悄悄。

叢瀾在這裡,抓住了一個微弱渺小的希望。

狂風四起,那是新的危險來臨,亦是新的困境出現。

忍受苦難,但不僅僅是苦難,還有幸福,有責任,有無聊,有平庸「1」。

如果有人奮不顧身、不屈不撓地穿越風雪奔向前方,那麼,浩瀚天地裡,也當有人冬眠於冰下,靜待來年春暖花開。

《風暴》是暴風雪,卻在雪下麵開出了一朵雪白的花。

接續步來到了另一端,“哢——”有冰裂開了。

“嘭——”有冰山傾塌了。

破冰船破開了新的世界,叢瀾的躬身轉裡,冰裂碎成了一朵冰晶的花。

霧蒙蒙的碎冰之中,跌落海洋的巨大冰塊上,旋轉著的貝爾曼將兩朵花集結。

風聲放緩,雪聲變慢,最激烈的對抗中,藏著最深的無聲角逐。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風暴來了,寧靜還會遠嗎?

叢瀾放下了貝爾曼的浮腿,她站在這裡,仰望著蒼穹。

她緊抓人心的表演太過震撼,孫婭然噤聲,因為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追著叢瀾拍攝的攝影師們,在按動快門的時候,沒有人想說話,他們甚至覺得按鍵聲太吵了,會打破這份靜止。

但更多的觀眾下意識地鼓起了掌。

不必等成績出來,觀眾們的集體起立與雷鳴掌聲,已然為叢瀾加冕。

叢瀾早已經適應了這個編排的強度,她在冬奧賽場上微笑著向四方謝禮致意,笑起來時的梨渦,可可愛愛,與剛才那個連表情都融入節目的颯爽女孩截然不同。

雀錦站在觀眾席上,呆呆地看著場下的身影。

她見著叢瀾滑到了邊緣,然後躲開了扔到身邊的玩偶,接過了刀套,隨手地扣在了冰刀上。

KC區坐著的叢瀾張開嘴呼吸,似乎到了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了疲憊。

於謹在她身邊不住地拍大腿,連連喊著“成了成了”。

茱迪給叢瀾遞了紙巾,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誇了幾句話。

叢瀾聞言笑得更開心了。

“啊啊啊啊啊!”

“小風暴你是神啊!”

“神級節目沒錯了!”

孫婭然:“新的世界紀錄!!!”

她就差拍桌子嚎起來了:“叢瀾在平昌冬奧的短節目上創造了新的世界紀錄!技術分52.47節目內容分39.40總分91.87,打破了她在2017年九月份於斯洛伐克B級賽上創下的短節目91.81!!隻有0.06的分差,但是對於已經被叢瀾刷到最高的得分來說,這就是奇跡!”

直播裡解說的這段話又密語速又快,幸虧孫婭然是個合格的主持人出身,口條格外利索,講得清清楚楚。

分差太小了,小得極其容易被人忽略。

0.06,能做什麼呢?

能破世界紀錄。

冬奧賽季個人賽女單短節目,位次28,叢瀾以91.87居於第一,並斬獲新的世界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