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蓮笑著擦乾了手,
“不必謝我!如今我跟著聶大夫學醫,這島上的婦人生產,多半都是由我接生的……”
劉平疆點頭,又看了妻兒一眼,這才轉身出去了,到得外頭見著眾人,忙拱手行禮,
“眾位兄弟,兄弟今兒得了個兒子!”
眾人都紛紛笑著拱手行禮,又吵著鬨著要吃酒慶賀一番,一幫子人跟到外頭搭的草棚當中,那裡早已經擺了一溜排兒的美食,長條桌麵上有新鮮摘取的芭蕉子、椰子、甘蔗、石榴、蓮房、莽吉柿、西瓜、郞級等水果,又有魚蝦螃蟹等海鮮,當中一整條身長四尺的烤魚,也有中原美食,米飯配雞鴨豬牛等肉類,擺得滿滿當當好不豐盛,男人們推讓一番各自坐下,又有人呼哨一聲,叫來了幾個半大的小子,
“去,把早冰好的酒取來!”
那幾個小子應了一聲,跑到村當中的井前,把早冰在裡頭的酒提了起來,抱在懷裡蹬蹬蹬的跑過來,這酒乃是島上自釀的果酒,味兒香甜,卻是後勁兒十足,眾人取碗各自倒上,正要舉碗乾杯,卻聽得有人在遠處笑道,
“即是吃酒,為何不叫我!”
眾人轉頭一看,紛紛放下手裡的酒碗,站起身來齊聲道,
“八爺!”
卻是牟彪一手牽了一個麵容俊俏的小兒郎,一手提了一個碩大的酒壇過來了,在這島上生活了兩三年,牟彪也是曬得通體黝黑,穿著與島上男子一樣的大褂短褲,一身的肌肉露在外頭,舉止間矯健輕盈,便如那叢林裡優雅行走的豹子一般,在這島上的自由生活,早讓他將性子裡那點野性全數都釋放了出來,他如今的樣兒,便是回到京城隻怕昔日的下屬都認不出他來了!
以前的牟彪官服在身,性子雖說跋扈,可總還在收斂著,如今的他氣勢全無遮攔,人未近,那撲麵的彪悍霸氣便已經到了,這桌邊眾人見著他,無一不是麵露敬畏之色!
牟彪到了近前,將那酒壇往桌上一放,
“這酒乃是用糧同前頭路過的商人換的金華酒,用來給平疆賀喜,可是使得?”
眾人一聽說這是家鄉的美酒,自然連連點頭,
“自然使得,若是能再有幾壇那便更使得了!”
眾人請了牟彪上座,當下推杯換盞,吃喝起來……
劉平疆這是喜得麟兒正是高興,自然是來者不拒,有人敬酒那就是酒到杯乾,饒是他酒量好,酒過三巡之後,他便已經有八分醉了,不過雖說是醉了,他終歸還是心裡有事兒,尋著機會請了牟彪到一旁,
“八爺,卑職有一事想向八爺詢問……”
牟彪笑著與他挪到了一旁,拍著他肩頭道,
“平疆,你說說你……到這島上也不少時日了,離開錦衣衛更是好幾年了,怎得還一口一個卑職的,如今我們上了島便沒有甚麼大人卑職了!”
劉平疆道,
“八爺,卑職當初一時衝動,冒險救了李鳳,若不是八爺出手,說不得卑職與李鳳連京城都出不了,八爺與我夫妻有救命之恩,這恩情卑職銘記一輩子,一日追隨了八爺,那便一世都是八爺的下屬!”
牟彪歎氣,
“你這性子,就是這般固執!”
當初劉平疆花銀子買通了那伺候李鳳的小太監,讓她假死離開了皇宮,之後將人藏在了一處民宅之中,那時節皇帝新死,新帝未上位,京城之中外鬆內緊,他乃是錦衣衛的百戶進出京城自然不提,可李鳳的身份實在特殊,若是讓人發現了,那他與李鳳都是一個死字!
要知曉正德帝一死,張太後聽說兒子是因著一名民間女子才至如此,當時就大怒,立時讓人去拿了李鳳要讓她給自己兒子陪葬,可後頭又聽說此女已經先一晚暴斃,張太後仍是不解恨,連聲叫人把李鳳的屍體給尋回來,
“哀家,要將那賤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張太後派出去的人在亂葬崗尋了許久,沒有尋著李鳳的屍體,回報時隻說是那女子的屍體已經被野獸啃咬殆儘,隻尋回來一身破爛的血衣交差,張太後氣得不成,卻又無可奈何,又那時節正操心著如何再挑選一個新帝出來,隻得將這事兒拋到了一旁,這才讓李鳳和劉平疆躲過一劫。
不過劉平疆已經不敢再在京城呆了,他自覺以自己能力沒法子護著李鳳,便求助於文子豐,文子豐念著兄弟情誼,幫他守了這個秘密,又寫信給牟彪,請牟彪出手。
他們先是想了法子,將二人送回了揚州,讓劉平疆隱名埋姓在揚州守著酒鋪,做牟彪在揚州的耳目,原本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卻是沒想到新帝上位之後,也不知是誰突然舊事重提,說起了當年入宮的李鳳姐,找到了當年那小太監,小太監原本就隻是收銀子辦事,被人一逼問,就把當年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倒了出來!
於是在有心人的運作之下,李鳳姐未死,而是秘密逃出宮去,且當時已經身懷有孕的事兒便喧囂塵上!
要知曉如今的皇帝是因著正德帝無後才能上位的,若是那李鳳女當真是懷著身孕出了宮,又那肚子裡的若是一個男兒,那如今的皇帝這帝位便要不穩了,所以才有人緊趕慢趕到揚州追查二人的行蹤!
又說是文子豐得著消息立時送了出來,劉、李二人才能逃出升天,如今事隔幾月了,劉平疆自然還是會關心如今京城那邊的消息,他問起這個,牟彪聽了一聲冷笑,
“那位新帝年少聰慧,不過也是鋒芒太露,屁股剛坐穩沒有多久,便想給自己的親爹親娘正位了,他如今與朝中百官正鬥的厲害呢,這是有人想借了李鳳的事兒,敲打敲打他,要讓他知曉他這帝位也未必就是穩當的,還是收斂些為好!”
劉平疆如今自然不在乎新皇帝如何,隻是關心道,
“那可還有人追查卑職夫妻?”
牟彪搖頭,
“放心,不過隻是做個樣子嚇一嚇新帝罷了,能尋著你們最好,尋不著……他們也不會久查的,待再有兩年,他手裡的權柄越發穩固之後,便沒人敢提這事兒了!”
劉平疆聞言鬆了一口氣,一旁的牟虎這廂搖搖晃晃過來了,勾著他的肩頭笑道,
“劉兄如今放心了,我們家小茶算著日子也是下月能生老二了,若還是個丫頭……不如我們打個親家如何?”
劉平疆想起李鳳那俏麗的小臉,又看了看牟虎那五大三粗的模樣,有些猶豫,
“這個……孩子們還小,以後的事兒且待以後再說吧!”
牟虎以前倒是心粗,如今總算是混了這麼些日子,也懂得察言觀色了,見他這模樣立時知曉這是嫌棄自己的長相了,當下一撇嘴,
“我雖生的粗獷,可我們家小茶卻是俊俏又可愛的……”
牟虎吃了酒,這時節酒勁兒上來,便嚷嚷著要把劉平疆拉過去看一看自己婆娘,劉平疆不肯,二人就那麼撕巴起來,也不知怎得撕巴撕巴著,就變成了一大幫子壯漢,趁著酒勁兒過起招來,這些人裡有牟龍、牟虎、倪東褚這般從中原跟著牟彪過來的,又有後頭牟彪在海上闖蕩時收的海盜,還有上島之後特意從土人之中挑出來訓練的好手,這麼一大幫子男人打得熱血沸騰,卻是索性將礙事的大褂給脫了,隻穿著短褲,露著一身腱子肉就在沙地上捉對過起招來。
他們這一番打鬥立時引來了一旁勞作的婦女們,見得壯漢們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卻都是線條優美的壯碩身子,那是不由自主雙眼放光,都圍了過去,有那膽子大的還起哄叫好,於是壯漢們越發來勁兒了!
牟彪看得哈哈大笑,一轉頭瞧見自家大兒子端端正正的坐在酒桌旁邊,一麵慢條斯理的挖著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海蟹肉吃,一麵一臉鎮定的看著眼前的打鬥場麵,牟彪過去貼著兒子坐了下來,
“福兒,你也跟著汪媽媽練了小三年武了,不想下去同叔伯們試試身手?”
福兒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短衫,搖頭,
“不想!”
這可是娘給我親手做的,可不能弄臟了!
牟彪對自家越大越正經的兒子半點沒有法子,歎著氣伸手捏他的臉,
“兒子,你說說你……小小年紀板著個臉,同個小老頭兒一般,這日子有甚麼樂趣?”
小臉一板,小手一背的架勢,倒是比自己更似這島上的主子!
話說這島上還真是兒子走到何處,都比自己這當老子的有排麵,男女老少見了他,都不由自主的行禮,低頭叫一聲大公子!
這果然不愧是在皇宮裡呆過的,走到哪兒都有股子逼人的貴氣!
想到這處不由開玩笑的問大兒子,
“福兒,要不爹領著人把這附近的島都打下來,以後傳給你,你就在這稱王如何?”
想當初他為了登島也是費了一番手腳的,拿下了杜板之後,他還打算著一鼓作氣打到滿者伯夷去,把這處的國王給生擒了的,還是四蓮勸他,
“我們是打算這處定居,可不是為了殺人來了,不如步步為營,一處處的好好經營,左右你如今正當壯年,有的是時候!”
又那是正遇上四蓮生產,他便放棄了打算,先在這處定居下來,收服了附近左右的當地土人與居住在此的唐人,打算著慢慢來!
以他的性子,自然是不肯居於一隅的,便是兒子不想要,他也要打下來的,不過自家大兒子似乎有些瞧不上這小小的島嶼,想了想正經應道
“我不要在這島上稱王,我要回中原去考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