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山是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清高與孤傲,你在他麵前說甚麼家財萬貫,他隻會眉頭一挑,鼻子裡哼哼一聲,一臉的不屑,可若是說是讀書人,他自然便會高看你一眼,再若是能中秀才,那便會拱拱手,問一問對方乃是師從何儒,又如今讀何書,做何文章,再若是中了舉人,那便是與他平起平坐,能撩袍拱手稱兄道弟了!
不過如今麵前這一位乃是自家妻子的外甥,是晚輩,他自然是不能與福哥兒稱兄道弟,可此時看向福哥兒的眼神已經是萬分的激賞了!
福哥兒謙虛一笑,
“不過僥幸罷了!”
胡三山連連擺手,
“話不可這麼說,若說是院試憑著博學強記過關,可這鄉試與會試可就不是強記能過關的了!”
胡三山至此對妻子這位娘家外甥另眼相看,極力留他在家中居住,為此與幾個聞訊趕來的大姨子們很是爭執了一番,不過大姨姐如今做了祖母,正在家中含飴弄孫忙得脫不開身,二姨姐如今是伺候大著肚子的兒媳婦和女兒也是分身乏術,隻有三姨姐與五姨姐極力相爭,倒是胡三山說了一句話,讓兩位大小姨子偃旗息鼓,
“三姐與五姐如今都是在婆家住著,福哥兒又在預備明年的杏榜,最要緊是清靜,我們這處院子一來就是隻我們一家住著,二來家裡的兒郎都在讀書,正好可相互督促,對福哥兒最好了!”
三蓮一想,
“六妹夫說的也對,我家裡那幾個小的,還有那個大的,都鬨騰的很,吵著福哥兒,誤了他的科舉,那可就不好了!”
五蓮也是心道,
“說的也是,我那家裡前頭幾日來了婆婆娘家的親戚,家裡也是實在住不下,人多眼雜,倒不如在六妹妹這裡,左右我天天都能見著他!”
於是眾人當日便在六蓮家裡吃了一頓飯,算是為福哥兒接風,眾人問起四蓮來,都是一臉的關心,大蓮道,
“如今上頭早就換了皇帝,四妹妹與四妹夫也能回來了,這京城牟家如今雖說勢頭不如從前,不過這爛船也有三斤釘呢,回來京城多好,也好過遠在那海外蠻荒之地受苦!”
福哥兒微微一笑,
“母親與父親在外頭自在慣了,再回來京城怕是反倒不習慣了!”
如今爹在海上殺人越貨,搶地盤搶得正快活呢,讓他老人家回京城受人管製,他怎麼會願意?
再說娘了,娘親如今可算是那地盤上隱在幕後的實權人物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在整個爪窪國連帶著附近幾個國,再加方圓八百裡的海域裡,親爹跺一跺便要震三震的話,那娘親要是咳嗽一聲,這地皮子上的人都要抖三抖了!
娘親如今正雄心勃勃的四處開辦漢人私塾,要教化百姓,揚我中華光輝呢,他們怎麼會回京城?
“……不過,母親說了,若是幾位姨母得了空,想去南邊瞧瞧,便寫信給她,她會即刻派人前來接幾位姨母的……”
這廂又同眾人講了不少海外風貌,他性子似四蓮,溫和有禮,話雖不多,但言語有序,口齒清晰,又肚子裡極有學問,說起海外的人物故事來那是引經據典,詞語滔滔,極有感染力,眾人聽了不由對海外產生了極大的向往,大蓮歎道,
“是大姨母見識少了,我還當隻這京城繁華,沒想到海外也有那樣好的地方,以前有人說那海外有仙山,上頭有神仙,我瞧著……你娘的日子多半也是過得如神仙一樣!”
據自家外甥所言,那裡的物產豐富,那島上的樹長的果子根本摘不完,便是打那樹下過,一小心還要被上頭掉下來的果子砸個包,這樣的情形京城裡可是從來沒有見著呀!
還有甚麼那些樹上的猴子,叢林裡長尾巴的野雞,根本不用人逮,自己都會跑出來,撿塊石頭砸過去,便能砸著一個,這麼說起來,那地方的百姓都不用種地了,每日裡隻需在家中躺平了,肚子餓了再去林裡掄石頭便成了!
福哥兒笑道,
“京城乃是中原都城,人口稠密,這附近的田地山林早多少年前就被人給占了,飛禽走獸也早躲進了老林子裡,這處的百姓自然見識不了那樣的風貌,不過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人少雖然物產豐富,不愁吃喝,可林中蟲蛇鼠蟻極多,不少人剛上島時,都免不了上吐下瀉一場,有嚴重的甚至還會因此扔掉了性命……”
不過如今聶爺爺已經研製出了不少克製叢林裡蚊蟲的藥物來,後來上島之人便再沒有吃過這苦頭了!
如此這般,福哥兒就在六蓮家裡住下,賈家姐妹們十來年沒見著四蓮了,把對她的滿腔思念全數都放到了福哥兒身上,那是衣食住行照顧得極是精心,若不是因著他年紀大了,早不能抱著了,說不得這幾位姨母會成日裡把他抱在懷裡,片刻都不讓他離開自己眼前。
京城的冬季越發的寒冷起來,福哥兒到了京城不過半月,便有雪下下來了,他雖說出生在京城,但幼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他久在南邊,多年沒有經曆過冬季,又因著前頭一晚,點燈看書,卻是少披了一件衣裳,第二日起身便覺著有些鼻塞了!
福哥兒不敢聲張,自己悄悄出了門,去了藥鋪。
四蓮與牟彪養孩子,雖說關懷體貼不少,卻是從不過多管教,多是順著孩子天性自由生長,又福哥兒乃是家中長子,從小沉穩聰慧,四蓮對他更是放牛吃草,如今到了京城,被幾個姨母輪著班兒的關懷備至,福哥兒心中感動之餘,又備感拘束,如今得了一場小小的風寒,按著他的身子骨根本不用吃藥,隻需得練上兩日拳把寒氣發散出去便成了,可他怕一大早鼻塞被六姨母發覺,那必是又一番驚動。
他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自己被人強按在被子裡,灌苦藥汁的情形,當下一大早便自己悄悄出了門,來到外頭藥鋪裡,給坐堂的大夫把了脈,老大夫點了點頭道,
“小哥兒不過受了些風寒,不礙事,兩劑藥下去定好!”
福哥兒點頭,他跟著聶爺爺學過些皮毛,雖比不上三弟癡迷,不過這種小病自然也是會治的,這老大夫開的藥極是對病,他又櫃前去抓了藥,又問那夥計,
“夥計哥,我家中無處煎藥,不知這處可能煎藥?”
在這處把藥喝了,回去六姨母家中隻說是去早市逛了逛,便不會被人發覺自己病了,更不會驚動其他幾位姨母了!
那夥計上下打量他,見得他身上洗的發白的薄襖,袖口已經有些磨破了,說話又文縐縐的,便當他是個窮書生,便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