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用過午飯, 顧無憂問花滿樓能不能讓他在屋裡轉轉。
花滿樓微笑道:“這是自然。”
顧無憂聽說花滿樓沒有搬到百花樓去住的時候就一直住在這裡,對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十分好奇,得到允許後,便與花滿樓一同站了起來。
臥房那類私密的地方他不打算去, 就往廳裡和書房走了。
不出所料, 花滿樓這屋子裡彆的還算正常,就是花多,都快趕得上百花樓的規模了。牆上還有不少字畫,有些是名家所出,有的就是花滿樓自己的作品。他的字跡飄逸俊雅, 畫風溫潤卻也透露出大氣,獨具一格。顧無憂一麵走一麵欣賞, 不知不覺已來到了書房。
書房裡有許多書架,上麵又有許多書。顧無憂略看了一遍書脊, 發覺其中天南地北無所不有, 不僅經史子集,還有誌趣奇聞,涉獵極廣。
怪不得他總覺得花滿樓這個人學問淵博呢, 這些書想必他都已讀過了。顧無憂在心裡暗暗讚歎,眼神一轉,忽然瞧見一旁牆壁上懸著的古琴。
此琴為落霞式, 通體呈銅褐色,琴身流暢,形製古樸, 其上隱有梅花斷紋,頭部墜著淡黃色的穗子。漆胎堅韌光滑,底部露出些許金黃色的鹿角霜灰胎來,能看出此琴已有了些許年份,但依舊被保存的很好,
花滿樓見他腳步停住了,便猜到他在看什麼,溫聲解釋道:“這是少時父親為我尋來的,名叫玉竹秋光。”
顧無憂訝然道:“你會彈琴?”
花滿樓笑道:“無憂想聽嗎?”
想聽啊,當然想聽!顧無憂隻是略微一想花滿樓彈琴的樣子,就已十分期待了。再說花滿樓這樣的人,自然君子六藝樣樣精通,聽他彈琴,當然也是彆有一番享受。
顧無憂頷首道:“自然。”
花滿樓嘴邊笑容擴大了些,點點頭道:“就請無憂為我將琴取下,我為你彈奏一曲。”
顧無憂想花滿樓必是看出自己對此琴的喜愛,這才主動提出讓自己為他取琴。畢竟對於樂師而言,自己的樂器就如同妻子,彆人是碰不得的。雖說花滿樓並不是樂師,但看這琴的保存程度就知道也是愛琴之人,更何況這琴如此珍貴呢?
想到此處,顧無憂心裡高興起來,伸手輕輕撫了撫光滑的琴身,這才小心翼翼的將玉竹秋光從牆壁上取下,抱在懷裡。
花滿樓失笑道:“無憂不必如此小心的。”
顧無憂卻正經道:“這是你的琴。”
你既然讓我碰了你的琴,就說明你對我信任無匹,我自然要小心待它。
花滿樓也不知聽懂了他的潛在意思沒有,眉眼微彎,笑容溫柔極了。他笑道:“既然無憂有如此興致,不若我們去院中吧。”
顧無憂自無不允,頷首道:“可。”
兩人這便出了門,來到廊下。這地方剛好有個寬大的席子,花滿樓拂了拂上麵的花瓣與落葉,從顧無憂懷裡將玉竹秋光接過來,坐了上去。
顧無憂跟著坐到他麵前。
花滿樓衝他微微一笑,麵上便沉靜下來。他伸手撥弦試了試音色,忽然纖長的手指一揚,第一音已起了。霎時和風琴音在院中響起,仿若鶯歌燕舞,花柳爭妍,又似陽回大地,日暖風和。
顧無憂聽出他奏的是陽春。此琴音色上佳,清潤靜透,如擊金石,花滿樓修長十指連動,托抹挑勾,吟猱撞喚,指法嫻熟靈動,更是將此琴的音色發揮到了極點。
顧無憂不禁愜意的眯起了眼睛。
這時有風吹來,滿園盛開的鮮花微微晃動,花瓣隨著風飄在空中,又慢慢灑落,恍惚間好像真的轉換了天氣,將皚皚冬日變為了陽春三月。
花滿樓置身其中,微闔雙目,嘴邊笑容溫潤。淡色的花瓣落在他肩上發梢,午後陽光淡靜,在臉上打下一層柔光,映的這個人肌膚如玉,眉目悠然,真仿佛畫中走出的翩翩佳公子,美好極了。
顧無憂不禁一時間看的出了神。
此刻時間好像靜止下來,他耳邊聽到悠揚的古琴樂聲,卻朦朧的仿佛從什麼遙遠的地方傳來,聽不太真切,隻有麵前人影無比清晰,是他眼中唯一可以盛下的。
他的心臟似乎在雖曲而舞,跳的飛快。
顧無憂就這樣愣愣的看著,直到琴聲在一次輕撫下歸於沉寂,耳旁傳來花滿樓清潤溫柔的聲音:“無憂覺得如何?”
顧無憂這才從那種朦朧的狀態中驚醒出來,急忙道:“好極了。”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了。迅速眨了眨眼睛,掩飾般的正襟危坐,仿佛這樣就可以讓剛剛的一切都沒有存在過。
畢竟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朋友看什麼的……怎麼想都很不正常吧!
顧無憂心裡開始糾結了。
還好花滿樓看不見,他猜自己剛剛的臉色一定很不對勁,要是被花滿樓發現了的話,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顧無憂並不想如此。
花滿樓發覺他有些心不在焉,玩笑道:“怎麼,莫不是我的琴聲過於悠揚,令無憂你聽的回不過神了?若真是如此,也莫要著急,我可為你再彈一曲。”
顧無憂道:“好。”
花滿樓道:“……”
覺察到花滿樓的訝然,顧無憂才發現自己一時嘴快,竟然真的將想法說了出來,不過他並不敢再讓剛剛的事情發生一次了。花滿樓心思細膩,感覺敏銳,若真的再來一次,難保他不會發覺什麼端倪,還是算了吧。
於是他趕忙補救似的咳了一聲,淡淡道:“我說……你彈得十分好。”
花滿樓道:“……”
不不不我確信你剛剛不是這個意思啊無憂。
他奇怪的撫了撫掌下的玉竹秋光,還是體貼的沒有詢問。
經曆了剛剛的事,顧無憂現在還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不想再在這待下去了,於是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