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顧無憂起身吃過早飯後, 與路過的老管家打了個招呼, 便自己一人在萬梅山莊裡緩緩走著。
他自不會往主人家的院落那裡走, 亦不會去書房庫房等地,於是繞來繞去也沒什麼太多可以待的地方,隻好往梅林去了。
出乎顧無憂意料的,這大早晨起來,梅林裡竟然已經有人在練劍了。
練劍的自然是西門吹雪, 像他這樣的劍客,必定每日劍不離手,劍術也要日日磨練。可他昨日剛對自己的武道有了突破的靈感, 竟然沒有一直待在房間裡感悟,而是依舊堅持了自己清晨練劍的習慣……
所以說, 西門大大,你其實有強迫症吧?
顧無憂這玩笑一般的想法,在看了西門吹雪片刻後就不見了。
短短一夜不見, 西門吹雪身上的劍意竟已有了變化。
昨日傍晚,顧無憂從他身上看見的是毫不保留的殺意, 敵人衣襟上逐漸滲開的紅色,與自劍尖吹落的血花。可今早,顧無憂卻從他身上看出了片刻寧靜, 像是一朵白梅花自樹梢落到他的肩頭,又悄悄的被風拂去了。
這停頓不過片刻,西門吹雪身上仍然殺氣昂然, 但相比於昨晚那純粹的殺意,又好像多了些虛無縹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顧無憂吃驚過了一瞬,便識趣的想要離開了。昨日看西門吹雪練劍,不過是因為他初次過來,必須要見一見主人,但說到底,在未得到允許之前,私自看一名劍客練劍仍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就在他轉身刹那,西門吹雪忽然收了劍:“等等。”
顧無憂便又轉回來,對他微微頷首:“西門莊主。”
兩人相視片刻,西門吹雪道:“你可看出了什麼?”
顧無憂並不意外他會這樣問自己,於是也將自己的想法如實說了出來:“依我來看,莊主的劍道與昨晚相比,已有了變化。”他沉吟片刻,說道:“想來莊主對我昨晚一番話已有了些想法,卻還沒有具體成型。不若我與莊主對上三兩招,也讓莊主體會體會我的劍道?”
每個劍客的劍道都不一樣,即使是十個修煉無情劍的人,他們的道也是不相同的。
而對於西門吹雪現在而言,顧無憂覺得與其讓他一個人領悟自己的道,不如多觀摩觀摩彆人的,說不定能大有裨益,為他開辟出許多新的思路。
而這第一個人選,自然就是讓他有了新靈感的自己,最為合適了。
西門吹雪聞言,眉目中依稀露出些微訝然:“哦,你願意與我比劍了?”
顧無憂搖一搖頭,轉而看向一旁花開的正好的梅樹,說道:“對招也不一定非要用劍,不若就以梅枝為劍,你我戰上片刻,莊主以為如何?”
他因為有了純陽大師兄的記憶,已經將這具殼子所會的武學融會貫通。之前偶爾略過腦海中,關於自己為何能使出四兩拔千斤等太極生生不息之法的緣故,也因此迎刃而解。
堂堂純陽大師兄,劍道武學自然是不弱的,手中拿的是不是劍,對現在的顧無憂而言也並不是什麼問題。
西門吹雪對他的提議隻沉默一瞬,便微微頷首:“可。”
兩人說定了主意,紛紛並起劍指輕輕一劃,指尖劍氣噴吐,化氣成刃,將身旁看的順眼的梅枝折了下來,握在手中。
顧無憂與西門吹雪相對而立,顧無憂左手一揚,帶起寬大袖擺:“請。”
一字話音剛落,兩人雙目相對,足尖輕輕一踏,白色衣袂翻揚間,兩枝尤帶白梅的褐色枝乾已觸到了一起。
兩名當世絕頂劍客的初次交鋒,竟然都沒有握劍,而是手持梅枝,在萬梅山莊一處不起眼的梅花林中,紛紛施展絕技,你來我往,打的有滋有味。
西門吹雪不愧有著劍神之稱,縱使手中拿的是一根細而脆弱的枝乾,也依舊讓顧無憂感覺到了劍的淩厲,劍刃的銳氣。
顧無憂的劍意圓潤中正,生生不息,自帶一股縹緲之氣,有劍的銳意,卻沒有劍客該有的殺氣。西門吹雪交手過的劍客不知凡幾,卻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人,心中不免感到新奇,對自己劍道上的改動也仿佛更清晰了些。
兩人片刻間就已交手了數十招,西門吹雪仍沒有找出顧無憂的破綻,顧無憂也同樣無法在這點時間內有擊敗西門吹雪的把握。梅花隨著他們的劍氣紛紛揚揚散落在空中,又有無數白色花瓣被劍風攪起,落在兩人白色的衣袖上,乍看上去仿佛是天上下起了新雪。
一炷香後,兩人極有默契的同時停了手。他們手中的梅枝仍保持著一開始的樣子,連上麵的花瓣都沒有震落半片。
西門吹雪道:“你我平手。”
顧無憂撣了撣藍白的袖口,淡淡道:“莊主劍意未成,是我占了便宜。”
西門吹雪搖了搖頭,也沒有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他看著顧無憂的眼睛,如墨般漆黑點星的眸子竟然微微和緩下來。
他對著顧無憂道:“西門吹雪。”
顧無憂一愣,繼而反應過來,也道:“貧道歸元,顧無憂。”
兩個劍客對著對方一點頭,已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
連著來時那日,顧無憂一共在萬梅山莊待了三天。
這三天裡,顧無憂與西門吹雪對戰了兩回,也深刻意識到一個被人口口相傳的劍道天才,究竟能天才到什麼地步。
第一次兩人在梅林中以梅枝為劍,西門吹雪的劍意還隻是稍稍有了些眉目。等過了一天,第二次兩人再戰,顧無憂竟然已經能隱隱瞧出西門吹雪那進化版劍意的影子了。
想必再過一段日子,即使他的劍意還沒有真正成型,顧無憂也能見到其中的精髓。
說實話,他還真是挺好奇,有了自己乾預之後的西門劍神,究竟能練成怎樣的劍道。
隻是顧無憂雖然並不介意多在萬梅山莊白吃白喝幾天,可西門吹雪畢竟也不能隻跟他一個人比劍,顧無憂深怕這樣會令他的劍道沾上些不太適合他的意境,於是找了個借口,從山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