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憂點上一支火折子,明亮的火苗在他手上跳躍, 照亮了這方寂靜之地。
他看著原隨雲的臉, 沉聲道:“原公子,此處僻靜, 除你我三人外彆無他人,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聽見他對自己的稱呼,原隨雲心裡最後一點懷疑也消失了。他歎息一聲,笑道:“道長知道的,實在比我想的還要多些。既然要打開天窗說亮話,那道長不妨與我說一說,我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這才招你懷疑?”
……因為劇本告訴我, 你是個**oss。
顧無憂在心裡撇了撇嘴,麵上不露聲色,模棱兩可的道:“原公子既然知道我是純陽中人, 也該知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我隻提示一點, 你不該動唐門的東西。”
原隨雲眼睛一眯, 已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唐門消息靈敏, 這一代大弟子唐天羽又能力不俗, 此事的確是我疏忽了。”
顧無憂道:“我還知道你費儘心思想得到萬花穀地圖的原因,但萬花穀治不了你的眼睛。”
原隨雲呼吸一窒,臉色不自覺的僵了一下。下一刻,他已努力調整好了神色,微笑道:“道長怎麼能確定呢?”
顧無憂心說花滿樓的眼睛萬花穀都沒法治, 莫非你還能例外嗎?
不過為了確認,顧無憂還是調出了許久不用的“神醫醫術體驗”功能,果然得到了一個【檢測到使用對象不符合“神醫醫術體驗”的使用範圍,本功能無效】的答複。
顧無憂暗道果然如此,他心裡一時間有些複雜,不過麵上不顯,仍淡聲道:“若萬花穀能治,花滿樓現在豈會還是這個樣子?”
原隨雲心下一沉,總算不得不信了顧無憂的話。
顧無憂身為純陽弟子,自然不需要地圖也知道怎樣聯係萬花穀,他與花滿樓關係已這般要好,若非萬花穀的確對花滿樓的眼睛束手無策,又怎麼會遲遲不去?
原隨雲隱在袖中的手指顫了顫,即使他一向沉著冷靜,此刻也不禁生出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他為了能恢複視力用儘各種辦法,在找到萬花穀留下的石室時幾乎欣喜若狂,隻可惜此地與內中地圖被兩個半路闖來的小子捷足先登,他派去找東西的人手又被顧無憂和花滿樓這兩人攪了好事,這才讓他不得不定下如此計策,想從他們身上得到地圖。
現在地圖總算近在眼前,他卻被人告知,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這種滋味,實在是令人不快極了。
此時,花滿樓忽然道:“於我而言,雖然眼前儘是黑暗,但我總能聽見風的聲音,聞到花的香氣,感覺到周圍人的善意,並願意回報他們。”他的聲音一向溫和,不急不緩,讓人聽了如沐春風,可這回竟罕見的嚴肅起來,顯然是對原隨雲的做法真的很不讚成。
“原公子,我的眼睛雖然瞎了,可心總算還亮著。”
你的心卻也瞎了。
原隨雲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聲:“嗬!花滿樓,你嘴上說的輕巧,若你與我處在同樣的境地,莫非還能這樣從容?”
花滿樓也冷聲道:“你不是我,總也不知道我會怎樣選擇。”
原隨雲一揮袖子,像是不願再在這個無謂的話題上爭執下去。他沉默了兩息,很快又恢複了一向的從容和鎮定,淡笑一聲:“眼睛看不見也沒什麼,總要比丟了命要好。”
顧無憂麵上表情不變:“你想殺我們?”
原隨雲道:“道長既然猜到我的身份,我當然不可能再讓你活著離開蝙蝠島。你放心,在你二人之後,此次來島上的客人們,也會同你們一起陪葬的。”
他將臉轉向花滿樓,輕輕一歎:“可惜了,我原本不想殺你的。”
原本……?
顧無憂愣了愣,忽然明白了過來。在林間應對截殺時,薛笑人明明可以一同殺了他們兩人,卻偏偏對花滿樓留了手。讓他不惜損耗如此多的手下也要留下花滿樓的命,一定是因為雇主的要求。
原隨雲本就不想殺花滿樓。
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又或者是同樣失明且優秀的惺惺相惜,在此之前,原隨雲的確沒有傷害花滿樓的意思。
顧無憂心裡有些複雜,但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見原隨雲微微一笑,道:“你們二位是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來?”
顧無憂眸色一沉,沒等花滿樓說話,便先一步站了出來:“我不願趁人之危,由我來做你的對手。”
原隨雲道:“哦?你可想清楚了。”
就他來看,顧無憂雖然身為劍客,攻擊強勢,但在黑暗之中,顯然是眼睛同樣看不見的花滿樓更有優勢。
他本以為花滿樓會阻止,沒想到花滿樓沉默片刻,竟輕輕一歎,妥協似的退後了一步:“我在你們五尺之外,絕不插手。”
顧無憂手裡火折子已快要燃到儘頭,火光漸漸暗了下去,索性彈指一揮,將之熄滅了。他和原隨雲的比鬥不可能隻限製在這裡,火折子留著也沒用。
聽見他滅掉火折子的聲音,原隨雲不著痕跡的挑了下眉:“道長連一點光亮也不需要嗎?”
顧無憂再次道:“我不願趁人之危。”
原隨雲輕輕擊了一下掌,笑道:“好,真是好極了。”
他話音剛落,整個人已輕飄飄的躍了起來。
顧無憂聽見聲音,直接放了一個大範圍的萬劍歸宗。原隨雲猝不及防間吃了這一招,悶哼一聲,身形一閃,已極快的後退拉遠了距離。他常年生活在黑暗裡,對控製聲音自有一套方法,自認自己發出的聲音已經足夠微小,近乎於無,可顧無憂卻仍是如影隨形,一劍接一劍緊密刺來。
這劍法清冷縹緲,如冷冽飛雪,若九霄寒月,又自帶道家的圓潤如意、生生不息。原隨雲從未見過顧無憂出招,儘管他閱儘天下劍譜,此時也不得不暗暗感慨,純陽劍法實在精巧奇絕,令人驚歎。
但儘管純陽劍法縹緲無跡,至剛至柔,難以捉摸,可原隨雲身負三十餘種武林絕學,論起路數變化,也樣樣不差。
原隨雲揮袖一轉,袖擺拂開顧無憂的劍尖,忽然手上攻勢一變,流雲飛袖的柔韌圓融瞬時變化為淩厲詭譎。他修長五指舞出一陣玄妙韻律,顧無憂幾乎隻聽見一陣極輕的“簇簇”聲,下一刻攻擊忽然已來到麵前!
顧無憂瞳孔一縮,猛的一扭身子,手腕急轉,洞玄九天在身前化作一片虛影,險而又險的擋住了這一輪攻勢。
一陣密集的金屬相撞的叮叮聲響過後,顧無憂劍尖一甩,蹙眉道:“……唐門暗器?”
原隨雲的輕笑聲在黑暗中響起:“道長既然知道在下與唐門的關係,怎麼還對我會用暗器感到如此驚訝呢?”
顧無憂道:“……”
……我是知道你去唐門學毒術了,但沒想到你連暗器也一塊學來了啊!
花滿樓站在遠處,神色有些複雜。
原隨雲實在不負武學天才之稱,僅僅在唐門生活了一陣子,竟連人家的看家本領都偷學了個七七八八。
也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建起蝙蝠島這樣的地方,這些年來搜集到的各派秘笈,恐怕全讓他學了個遍。
顧無憂心裡想法和花滿樓差不多。他甚至不自禁的想,若原隨雲隻是無爭山莊的少莊主,那他一定十分樂意和這樣一個人做朋友。
想到這裡,顧無憂歎息一聲,暗暗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抹去了。
他們現在已經是敵人了,事實無法扭轉,也不可避免。現在需要想的,隻是如何擊敗他,僅此而已。
顧無憂再一次提起了劍,劍鋒一轉,抬眸的片刻,眼神瞬間淩厲起來。
兩人鬥的天翻地覆,旗鼓相當,百餘招後仍未分出勝負,誰也占不到誰的便宜,便不約而同的停下,分兩側站定,一麵說話,一邊暗暗尋找對方的破綻。
原隨雲輕笑道:“道長竟在黑暗裡也有如此身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顧無憂道:“此事,還要謝你。”
原隨雲奇道:“謝我?”
顧無憂平靜道:“你讓薛笑人對付花滿樓時,我被他手下一捧毒粉迷了眼睛,瞎了半個多月。”
他初起時還要花滿樓處處幫忙,但畢竟內力深厚,五感俱靈,後來漸漸適應,做起事來也就和平時沒什麼區彆。
因此在黑暗中雖然不若平時靈敏,但也沒有原隨雲想的那般束手束腳,不知所措。
原隨雲先是一愣,然後笑了:“嗬,如此說來,在下可算作是自作自受了。”
顧無憂道:“你若願如此想,也很好。”
他這冷冰冰的嘲諷顯然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原隨雲對此毫不在意,頓了頓,忽然道:“其實我可以不殺你們。”
顧無憂道:“哦?”
原隨雲道:“隻要你們一輩子待在蝙蝠島,或者像丁楓一樣,保證不泄露我的秘密,我就不殺你們。”他說著,歎了口氣,輕聲道:“想必你也深有體會,找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實在太難,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實在不想失去。”
顧無憂……顧無憂有點受寵若驚。
能被一個驚才絕豔智多近妖的人物稱讚——哪怕他是敵人呢,這也足夠令人詫異和驚喜了。
不過顧無憂能覺察到原隨雲的陰謀都是因為看過原著,並非他本身智商真的高到楚留香陸小鳳那種掛王的地步,於是淡聲道:“我能查到你身上,不過是靠了眾多朋友的關照,本身並不是你的對手。”
原隨雲微微一笑:“但能與我打個平手的也實在不多,你算一個。”
顧無憂沉默片刻,道:“你真的如此想?”
原隨雲往前走了兩步,他沒有刻意控製自己的腳步聲,顧無憂知道他已來到自己麵前。原隨雲道:“像你這樣的人,即使不做下屬,做朋友我也十分樂意的。”
話還未完,原隨雲忽然一掌伸出,直向顧無憂心口拍來!
顧無憂提劍相應!
一掌一劍霎時相錯,洞玄九天刺傷了原隨雲的胳膊,原隨雲也一掌拍在顧無憂肩膀上。兩人誰也沒占到便宜,同時後退兩步,再次拉開了距離。
花滿樓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掌心已被冷汗浸濕了。
他剛才差一點就要撲上去,隻是就這個距離而言,即使他真的到了兩人麵前,恐怕也已經來不及了。
花滿樓蹙了蹙眉,若不是剛才顧無憂告訴他自己有鎮山河這一保命絕技,他絕不可能任憑顧無憂一個人對上原隨雲。
蝙蝠島畢竟是原隨雲的地盤,原隨雲本人又智計多謀,武學出眾,此舉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若是讓顧無憂聽見花滿樓這番暗忖,大抵還要心虛一下。剛才未免讓花滿樓和他搶這危險的活計,顧無憂不得已隱瞞了一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