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來都來了,就先邊兒上坐一下吧,待會兒跟大家一起回去。”他又吩咐下去:“金歡,你再去安排一副碗筷,樂師受了傷,好好補補。”

阮憐越發受寵若驚:“草民不敢……”

“讓你坐就坐。”雲清辭命令之後,又去看李瀛,歪頭道:“陛下覺得臣安排可有不妥?”

李瀛與他對視,烏黑雙眸沉如深淵,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壓著巨石,緩緩道:“就依君後。”

雲清辭彎了彎眼睛。

廳內笙歌曼舞,雲清辭十分高興,扭臉去跟阮憐交談:“阿憐籍貫是哪兒?”

“草民是靈州人。”

“我瞧你儀態甚佳,應當家世不錯,怎麼跑進宮中樂坊來了?”

“家道中落,一言難儘。”阮憐垂下了睫毛,道:“草民之前在上陽城滿春樓奏樂,後來遇到了樂坊袁先生,方得以在宮中謀職。”

雲清辭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憐憫之色。他是過過苦日子人,臨死前那幾日,是他一生中最難熬日子,可以說刻骨銘心。

不敢相信阮憐是如何從富家公子變成一個伶人。

來到宮裡,還被狗皇帝欺負。

他忽然瞪了李瀛一眼。

後者正在審視阮憐,乍然接到這個眼刀,神色微愣。他移開視線,一言不發地給自己斟了杯酒,仰頭一飲而儘。

少數酒液順著他嘴角綿延到脖頸,擦過喉結滾入領口衣物間。

放下酒杯時候,雲清辭又去與阮憐說話了,他看上去輕鬆而自在,並沒有因為李瀛坐在身邊而有半分避嫌。

太坦然了。

坦然再也找不到昔日對他半分在意。

等到雲清辭發現時候,李瀛已經下肚了一整壺酒,他揮手找來了近侍,吩咐道:“再來一壺。”

柳自如道:“陛下,您若喝多了,明早起來隻怕又要頭痛。”

“朕休沐了,心裡高興。”李瀛眸子被酒氣熏得一片潮濕,道:“今日要不醉不休。”

雲清辭接口:“再去拿幾壺來,反正要過年了,近日沒有朝事,讓陛下放鬆一下。”

柳自如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

李瀛自打登基就有些輕微偏頭痛,平日還好,可一旦飲酒,就會頭痛欲裂,所以雲清辭一直記得這一點,哪怕再盛大日子,都不會讓他多喝。

他看了李瀛一眼,後者無聲地彎了一下嘴角,眸中濕氣更重,道:“你看,君後都不管我……你多管什麼閒事,快,快去。”

柳自如隻好鬆口讓人前去,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雲清辭,後者已經又轉向了阮憐,與他聊起靈州風景來:“我隻聽說,未曾去過,沒怎麼離開過上陽……阿憐見識可真多啊。”

阮憐靦腆地笑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方才咬破舌尖泛出隱痛,不停飲茶才能衝儘唇間血腥。

狀似不經意般又瞥了天子一眼,後者已經背對著君後趴在了桌案上,一隻手高高舉著玉壺,對口澆下,也不知那些酒是進了嘴裡,還是倒在了領子裡。

他溫聲道:“聽說君後大姐嫁給了靈州蕭家,未去探過親麼?”

借酒澆愁李瀛瞳孔微縮。

雲清辭道:“沒有,山高路遠,馬車顛簸,我也不願折騰。”

阮憐語氣含著些笑意:“君後身體嬌貴,確實不便折騰。”

雲清辭哈哈笑了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茶盞破碎之聲。

漫漫水袖倏地垂落,舞女緊張,樂師停奏,紛紛望向聲音傳出方向。

天子好似已經醉了,伏在桌案一動不動,方才應是廣袖掃過,不慎打翻。

雲清辭看了一眼,道:“陛下醉了,今日便這樣,都散了吧。”

阮憐與眾人一同起身聚到前方,行禮告退。

一陣悉嗦之聲,阮憐將琴抱起,最後一個離開,他又掩著唇咳嗽了幾聲,雲清辭這才將視線從天子身上收回,想起他傷勢,順口吩咐:“你回去先好好休息,過兩日宮中宴客,就不必參與了。”

“謝君後恩典。”

阮憐最後望了天子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李瀛一動不動,雙目緊閉,眼角無聲漫上潮紅。

雲清辭起身,從後方繞到了他麵前去。

男人白皙臉上此刻一片淡紅,這抹紅從他脖子一路蔓延到鎖骨,在上麵留下一片蒼粉。

他滿身酒氣,胸口濕了一大片,臉和脖子上也都是酒水痕跡,雲清辭推了他一下,又推了他一下,道:“陛下?”

李瀛睫毛掀起半邊,又沉沉合上,擰著眉悶哼了一聲。

柳自如道:“陛下最近頭痛越發厲害,今日飲了這麼多酒,明日隻怕要受不了。”

“他高興。”雲清辭道:“又沒人逼他。”

“……那臣命人去準備一些解酒湯?”

“去吧。”雲清辭托腮看著醉醺醺天子,伸手碰了碰他滾燙臉,道:“李瀛,李瀛,你看看我?”

李瀛迷離地張開了眼睛。

醉酒,正是敲打好時機,他知道李瀛不常飲酒,故而不勝酒力,酒後基本問什麼就乖乖說什麼,老實很。雲清湊近了他,繼續道:“我是誰?”

李瀛不出聲。

他繼續湊近,軟軟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他目光也是柔軟無比,但這一瞬間,李瀛卻仿佛從他意味深長眼神裡看出了彆東西。

麵前雲清辭變了模樣,烏墨長發緩緩溢出鮮血,他呼吸急促了起來,微微張大了濕潤眼睛。

“李瀛……”雲清辭抬高下巴,嘴唇湊近他耳邊,用更輕更柔聲音說:“你看到我屍體了麼?”

“嗯——”李瀛忽然抱住了頭。

像是無數柄尖銳齊齊刺入顱內,瘋狂地攪拌起來。

他眼睛一瞬間漲得通紅,血絲浮出眼白,額頭青筋乍現。

雲清辭屏住了呼吸,他伸手抓住了李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李瀛,你記得我嗎?”

“阿辭……”李瀛艱難地吐息,麵上浮出猙獰痛楚:“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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