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這時,胥沉雪心口傳來一陣刺痛,無邊光芒亮起,溯洄鏡的虛影投射在半空之中。
鏡麵緩緩出現一道裂痕,裂痕隨之擴散,在一聲脆響之後,整麵溯洄鏡化為無數碎片散落。
容玨看著這一幕,輕歎了一聲。
當年他重傷至神魂將散,作為他本命法器的溯洄鏡,本也到了強弩之末。
早在數千年前,他們就應該消散在六界之中。
“又是你們!”胥沉雪看著出現在冰宮之中的離央和姬扶夜,眼中是刻骨的怨恨,她運轉靈力,發出一道比之前還要尖利的長嘯。
離央抬劍,不打算再和她多糾纏,劍光如雷霆萬鈞,攜不可當之勢落下,穿透赤紅的魚尾。
碎冰散落,胥沉雪倒在冰麵上,鮮血靜默地在其上蔓延。
她還來不及起身,周圍海水凝結,將她困在原地。
“煩勞二位,將我心口女媧石取出。”容玨開口,卻是對離央和姬扶夜說道。
“不!”胥沉雪尖叫道,“不行。”
這些年來,正是為了阻止容玨取出自己心口的女媧石,她才會用法術束縛,叫他動彈不得。
離央沒有理會胥沉雪,她緩步走到容玨麵前:“你便是玉朝宮明霄門下大弟子,容玨。”
昔年離央在玉朝宮中見過他的畫像。
“是。”容玨微微抬起頭,對上她雙眼。
“你不是早就死在第一次神魔大戰中了。”離央的話說得不太客氣。
數千年前,第一次神魔大戰之中,自混沌而生的道尊與魔祖領二族相戰,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無數神魔隕落,僥幸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在玉朝宮的記載中,容玨也是死在那時。
可是在世人眼中已經死去數千年的容玨,竟然還活著。
“我的確,早就應該死了。”容玨緩緩道,“所以,請閣下取出我心口女媧石。”
離央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應當知道,以你神魂上的傷勢,若是取出女媧石,立時便會神魂潰散。”
容玨笑了笑,蒼白的臉上似乎多了幾分暖色:“如此,再好不過。”
如果早知自己無意中得來的女媧石,最後會有此用,他應當會選擇早早將其毀了。
當日容玨於道尊魔祖一戰重傷,本應神魂俱散,就此隕落,是胥沉雪借女媧石聚攏了他將要消散的神魂。
但女媧石強行聚攏容玨的神魂,卻沒有辦法修複他已經破碎的神魂。
容玨沉睡千年,醒來後已是在南海冰宮之中。
胥沉雪不知從何處知曉了一種奪人命格的邪術,讓他得以蘇醒。
鮫綃宮中的血陣,便是將那些祭品和容玨的命格相換,借以蒙蔽天道。但容玨身為上古神族,他的命,又豈是尋常人的命格能夠承擔。
不過三五日間,便會失去效用。
但對於胥沉雪來說,隻要容玨能活著,旁人的性命又算什麼。
‘阿玨,你看,不過一些凡人的性命就能換來你活著,這不好麼?’數千年前,胥沉雪這樣對他道。
容玨看著她麵上的純然歡喜,緩緩搖了搖頭。
他當即就要剜出自己心口的女媧石,卻被胥沉雪攔下。
為了阻止他自儘,胥沉雪將容玨困在冰宮之中,自此又是兩千餘年的漫長歲月。
“不要!”胥沉雪看向容玨,淚水滾落,在水中化為一粒粒珍珠。
神魂消散,這世間,便再也沒有容玨了。
“天堯離央,你住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你彆傷他……”胥沉雪看著離央,目光中竟然帶上幾分祈求。
離央對上她的目光,忽而問道:“你做這些,是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我愛他!”胥沉雪毫不猶豫地答道,她那樣愛他,便是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我絕不能失去他!”
“阿玨,你心中連那些愚昧世人都有,為何不能有我?”
“哪怕是為了我,你不要死,好不好?”
胥沉雪輕聲道,眼中滿是執迷。
一直沉默的姬扶夜終於開口:“他這樣活著,大約也不比神魂消散更好。”
這冰宮中不見天日的漫長歲月,其實是另一種酷刑。
對於容玨這樣的人來說,以無辜者的性命為代價活下去,是他絕不能接受的方式。
“他千年的壽命,要用數十萬無辜凡人的性命作為交換。”姬扶夜冷聲道,“你不顧他的意願,將這樣的罪孽加諸於他身,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麼?”
這樣的愛,未免太過殘酷。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胥沉雪嘶聲道,“難道我要看著他眼睜睜在我麵前神魂消散麼?!”
“萬千罪孽又如何,天道儘管將這些罪孽算在我身上,我隻要他活著!”
“阿玨,你答應過我的,等神魔大戰結束之後,我們便一道去遊曆世間,你答應過我的……”
說到最後,胥沉雪話音中帶上幾許哽咽。
容玨沉默地看著狀若瘋魔的胥沉雪,良久,終於道:“沉雪,你已經生了心魔,不要再執迷不悟。”
胥沉雪搖了搖頭,不再看他,隻對離央道:“你隻要向天道立誓,絕不會傷阿玨,我便將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訴你!”
“否則,你永遠也不要想知道真相!”
她這樣說,離央點了點頭:“這好像是樁劃算的買賣。”
“可惜——”
“本尊這一生,很是不喜被人威脅。”
離央拂手,女媧石便在瞬息之間,被剝離容玨的心臟。
女媧石離體的一刻,容玨蒼白的臉上浮起真切的笑意,他溫聲對離央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