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央似非地看連話也說不出的姬扶夜,點了點他眉心:“看來此番代價實不小。”
姬扶夜鬱悶地甩了甩尾巴,他還沒有做過連人話也說不出的狐狸。
“日之間,可能恢複?”離央道。
“嗷嗷嗷!”姬扶夜叫出來後才發現離央可能聽不懂,連忙點頭。
離央勾了勾唇角,點評道:“叫得還算可愛。”
真的?!姬扶夜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對離央不斷地嗷嗷起來。
離央再次沒了表情,略帶嫌棄地拎起小狐狸放在肩上,樹下站起身。
“嗷嗷嗷……”你不是說我叫得可愛嗎?姬扶夜的叫聲中不由帶上了幾分委屈。
離央好像明白了他在說什麼,淡淡回道:“你叫得太傻了。”
哪裡傻了……姬扶夜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了下去。
便在時,離央抬手為他順了順毛,他便立刻沒了方才的低落,歡快地搖起尾巴來。
在離央麵前,姬扶夜不是一劍山海的山海君,隻是養的小狐狸。
丹瓊書院湮滅前落在離央手中的朱雀鳳卵已被姬扶夜收入納戒,卻是不必擔心。離央前走去,穿過樹蔭,陽光便毫無遮蔽地落在和肩上那隻小狐狸身上。
山林之中或有野獸出沒,離央與姬扶夜此時不能動靈力,便要儘快入人族城池之中才最妥當。
否則堂堂逝水宮上神與山海君為凡間猛獸所傷,才是好。
他們的運氣不算太糟,半個時辰後,離央便已看見了城池的輪廓。
“明州城……”看城樓上,緩緩念出座城的名字。“是何處?”
“嗷嗷嗷……”姬扶夜嗷到一半,想起離央聽不懂,跳下的肩膀,銜來枯枝,艱難地寫下幾個字,連比帶劃,終叫離央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方乃是齊國明州城,再往前不遠,便是齊國國臨淄所在。
色漸漸暗了下去,在城門關閉之前,離央抱姬扶夜走入了明州城中。
黃昏之時,街頭仍是人來人往,其聲嘈雜,滿是煙火氣。
但離央卻停下了腳步,神情中竟有幾分茫然。
一時之間,竟想不到去何處落腳,具凡人的軀體,便不可能隨意找棵樹也能睡上一夜。
變回原形無法動靈力的姬扶夜,自是無法動納戒中的靈石。而離央身上既無靈石,也無銀錢,能做冤大頭的齊宣也不在身邊。
失策了,早知如此,應當在離開之前,那老山長要兩塊靈石才是。
離央動身再次前,夜色漸漸濃稠,城中燈火通明,百姓攜家帶口出遊,一片熱鬨景象。
離央也不知不覺放緩了腳步,順人流前,融入了片熱鬨中。
來過人間不止一次,卻沒有哪一次是作為凡人行走在萬丈紅塵之中。
不知為何,離央的心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幾個孩童手中握風車先後身側跑過,留下稚嫩聲。
賣小首飾的攤販前,丈夫將一支木簪插入妻子發間,木訥地了起來。
“真好看。”他說。
那生得並不好看的婦人便也了起來,像春日最燦爛的花。
父親摸出兩枚錢幣,換來一串糖葫蘆,放母親懷裡的女兒手中。
女童揚起真的容,一家人轉身最熱鬨的地方走去。
將柴火賣空的黝黑老漢佝僂腰,挑擔子轉過巷口,一群褲腳沾泥的力夫與他錯身而過,議論可要去街頭打二兩濁酒。
挽起長發的少女當壚賣酒,清秀的臉上洋溢容。
眾生百態,各有喜悲,唯一不變的,是他們在儘力地活。
離央失神地望眼前一切,記憶再次浮現,那是幾千年前,還叫堯離央的時候。
明霄,風玄殷,沉淵,穗心,陵舟,琅嬛……故人在記憶中浮現,又緩緩散去。玉朝宮中,堯離央度過了一生最真的歲月。
離央看到了很多。初入玉朝宮,在殿前叩拜明霄;與陵舟一同闖禍,被人扣下,還是滿麵無奈的風玄殷來領人;與師姐切磋,敗了一次又一次,還被風玄殷無情嘲……
與沉淵一同,來過人間曆練。
把他當做哥哥,可是殿前,也是他擋在要救自己離開的師姐麵前。
此生最信任的師尊,要體內強行取出他贈予的九霄琴。
因為,並非他師妹轉世。
他錯認了人。
身體墜下深淵,的眼前隻剩一片黑暗,而後的許多年,活在黑暗之中。
離央的身形凝固在原地,還是肩上小狐狸的叫聲讓回過了神。
叫離央啊……
離央不再去想那回憶,認真地看身邊的一切,看紅塵萬丈,煙火人間。
當年堯離央凡世誅魔除惡,不過是因為明霄希望樣做,而不想叫他失望。
如今,在凡塵煙火中,離央終有變了想法。
“姬扶夜,人間,實在很好,不是麼?”離央輕聲道,凡人的壽命不過區區數十載,可他們活得或許比神魔更有意義。
小狐狸叫了一聲,在頸間蹭了蹭。
萬千燈火,人海茫茫之中,離央低下頭,撫了撫姬扶夜的頭,神情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