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1 / 2)

他如此愛笑 賞飯罰餓 7676 字 8個月前

——《她跪在他麵前的樣子,可恨又可悲》

這篇長文最先發布在一個知名的網絡社區上,隨後的幾個小時內被瘋狂轉發到各大熱門社交平台。

封麵是一張天色灰暗的圖。

滿身塵土的迷彩服戰士躺在地上,周圍有蕭索的群山與廢墟,簡陋的土房搖搖欲墜。

年輕的女孩子正跪在他旁邊,頭深深低垂,看不見表情。

後期大概調了色的,整個構圖一有種觸及心底的絕望,蒼白的殘垣斷壁和深綠色的草木,覆蓋灰土的武警與衣著鮮亮的少女,強烈的色彩反差讓壓抑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執筆之人是個經驗豐富的記者,他用極有穿透力的文字在裡麵寫道:

“她的腿受了傷,在矮坡下動不了。

“救援隊接到電話後,立刻安排了兩個年輕的武警前來幫忙,戰士們帶了水和傷藥,背起她準備往回走。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指著前麵,說,剛剛好像聽見還有人聲。

“其中一個便看了一眼——

“‘你們先走,我再去找找有沒有其他幸存者。’

“‘有情況我及時會通知你們。’”

“然而她給他指了一條永遠也回不來的路。”

兩個人回到集合地點,誰都沒想到,在那之後這名武警就失去了聯係,等救援隊出動人員去搜尋時,才在廢墟中找到了他的屍體。

地震後的傷亡新聞不計其數,而這一條又格外令人痛心疾首,一時間,微博上全是點蠟燭惋惜的轉發。

輿論發酵至一定程度時,人們的關注點也變得刁鑽而犀利起來。

有人開始提出質疑——這個誌願者據說是跟著救援隊行動的,她為什麼離隊那麼遠?又是怎麼受的傷?

——她一個誌願者,不是專業人員,跑到一線去乾嘛?是存心添亂嗎?

不多久網友們憤怒的發現,這是個新聞專業的在校學生。當天的救援工作其實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是她想去再拍一些素材才獨自離隊的。

紅樹村地勢偏僻,那時又處在盛夏,草樹茂盛,在這個過程中因為不小心踩空了腳,所以受傷。

而更為遺憾的是,救援隊員趕來後,並未在附近找到其他的幸存者,甚至連具屍首也沒有。

——她自己聽錯了,自己怎麼不去死,害人家一條命。

——這種人的命救起來真浪費,以後進了社會也是個隻會給人找麻煩的傻叉。

——建議學校開除,最好在簡曆裡把這件事記上,一輩子的汙點!

——不救她就沒這些事了,巨嬰女大學生。

……

林現翻著五年前的舊帖子,那張代表性的照片幾乎成為了這個事件的標誌,出現在所有關鍵詞的下麵,被媒體如同鞭屍一般一再報道。

僅僅隔著屏幕,他都能感覺到當時網絡世界裡掀起的風雨。

或許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震熱度結束,論壇裡刪帖不那麼積極了,搜索頁的後麵還留有不少與當事人有關的圖片。

其中一張似乎是在殯儀館門口,她站在人群之外,周圍卻有無數的記者,四麵八方的鏡頭和話筒正拚命的往前懟。

擋在身邊的人打了馬賽克,不知道是誰,但從身形來看多半是艾笑的父親……肯定不會是何子謙,他不可能來這種場合。

畫麵中的艾笑一直躲在父親背後,隻看得見一點清瘦的側影。

那是跳脫飛揚了二十年的她頭一次對這個世界露出了膽怯,顯得茫然無措。

所有人的都在抒發憤慨,都在義憤填膺,沒有誰想過那個人生經曆還單薄的女孩子從地震災區出來後的內疚與恐懼。

她是一個不值得同情的人,如果輿論能夠判人死刑,隻怕她早已被千刀萬剮了。

林現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盯著電腦裡的文字。

一旁的橘貓安靜地揣手蹲在鼠標邊瞧他。

他在想。

五年前的自己正在乾什麼。

那時候他過著早睡早起的生活,年年月月沉浸在日複一日的枯燥訓練與理論學習中。

充實的安排讓人生簡單又安逸。

世界與他隔了一道牆,也是他自己把這道牆上鎖加固的。

除了例行公事打給家裡的幾通電話,林現很少和外麵聯係,更彆說上網。

如果不是父母要求,他應該還會在部隊多待幾年,待到退伍為止。

當初得到消息後,林現一直以為,艾笑已經同何子謙在一起了,就連再見麵時也是這麼想的。

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的事,更不知道那消失的兩年……

所以艾笑才會剪短頭發。

林現關了網頁,乾淨的桌麵猶如止水。

所以她變得小心翼翼,變得不愛出門,切斷了與舊朋友、舊同學的所有來往,換了號碼,換了住址,搬了家。

於是多年後再重逢的艾笑帶給他一種被刀刃鐵石捶打過的痕跡,光澤黯淡,滿布紋路。

有一瞬,林現忽然覺得心口沉悶壓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無法言喻的難過。

橘貓好似微妙的察覺到了什麼,支起腦袋來不解地喵了一聲。

林現張開手掌,把它的頭輕輕摁了下去。

貓身壓著一串鑰匙,斑駁的木牌掛飾從尾巴後掃出,已經隱隱起了些黴點子。

這塊廉價而敷衍的小木牌是艾笑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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