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回家的途中需要轉一次車,末班在九點半, 艾笑沒能趕上, 身邊零星的出租都坐滿了人。
她站在街口等了一陣,最後邁開腳在繁華的商圈裡漫無目的地走。
迎麵的大樓外牆掛著LED屏, 眼下還亮著,正滾動播放何子謙代言的飾品廣告。
光打在她臉上五彩斑斕。
這還是分手五年以來,艾笑頭一回見到他的真人——雖然隔得很遠。
長久沉寂的心情如破冰般被喚醒,那是承載了她整個青春的記憶。
而何子謙就代表了她的青春。
隻要一想起這三個字, 盛夏的微風便從她腦海中吹過, 籃球架在夕陽下發出一股炎熱乾燥的味道。
對於重要的回憶,人們總是會記起某些特定的場景和事物。
艾笑想到的就是高中的校園。
她曾在無數個放學後的傍晚流連操場,曾在每一次集會上裝作不經意地往隔壁列隊看, 曾在淩晨的台燈下一遍一遍地琢磨情書。
儘管隨著年紀漸長, 她早已不那麼迷戀何子謙, 但艾笑依然會感慨。
這也許是她最不顧一切, 用儘全力去喜歡的一個人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
畢竟一輩子隻夠瘋一次。
可惜沒有好的結局。
高跟鞋踩在地麵的聲音很清脆,她垂眸看路燈下的影子, 把脖子上纏著的圍巾稍稍放鬆了一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前方忽然有一道同樣低沉、緩慢的腳步聲, 逐漸與她的足音交織在一起。
艾笑正抬頭, 人就停了下來。
林現在她不遠不近的地方, 也像是才發覺似的, 邁出下一步後緩緩站定。
神情明顯有點意外。
附近的商場早就關門了, 他自己是剛剛交班出來透氣,卻沒料到艾笑會在這裡。
他以為她還在國際機場。
畢竟今天這個時間點比較特殊。
LED屏上的廣告正來回交替,色彩時明時暗。
艾笑望著林現,足足靜了有十秒,最後忽然一笑,全無心事的樣子。
*
街邊的一家清吧,名字叫“十三香”,老板不甘寂寞賣酒,特地請了幾個師傅烤羊排。
酒吧營業到三點,這會兒還不到高峰時段,人坐得稀稀落落的。
艾笑點了紮冰啤,痛快地一氣喝了小半杯。
林現在邊上看她,手邊的紅酒一口沒動,他問道:“你沒去機場嗎?”
等胃裡適應了涼意刺激,艾笑才將手肘搭在吧台上,一點頭說:“我去了。”
“不過隻是在外麵瞧了一眼。”
林現坐在一旁輕晃酒杯,眉頭似是而非的皺著,她大概能猜出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於是鬆開手笑了一下。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
艾笑斜眼睇他,拎起啤酒杯,“我現在已經沒那麼喜歡子謙了。”
說完,“叮”的一聲,酒杯和他的輕輕一碰。
林現於是跟著小抿了口紅酒,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何子謙不是一個值得你托付的人。”
他語氣很認真,低緩深刻,像老一輩人講話時的那種語重心長。
“我知道。”
艾笑支起下巴轉頭,在微黃的燈光中瞧他,然後唇角揚起大大的弧度,手就伸了過去,往林現肩頭一拍:
“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夠義氣,還幫我留意他演唱會的門票。”
她托腮眯著眼睛,借酒意回憶往昔,“高中那會兒也是哦。”
“多虧你和學校籃球隊的人混得熟,我才能問到子謙周末的行程……”
林現晃著酒杯沒說話。
艾笑眯起眼睛回憶:“後來是不是讓你替我送情書來著?結果一個同年級的妹子也去表白,扇了你一巴掌。”
往事拔出蘿卜帶出泥,很快便往各種糗事上延伸。
他啼笑皆非地用餘光掃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一紮啤酒下肚,艾笑感覺沒喝夠,再向要了杯店裡的招牌果酒當飲料。
薄薄的氣泡漂在上麵,她灌了一大半,愜意地嗬出口氣來,不知怎麼的坐直了身體,頭卻還是低著的,似乎在研究吧台大理石的紋路。
“白琰都告訴你了吧。”艾笑忽然沒頭沒尾地開口,將臉轉過來,“我當年的事情。”
林現喝酒的動作一僵。
酒水在他嘴裡凝滯了半晌才咽下,然而對上艾笑的目光時,她眼底裡竟看不出有什麼太複雜的情緒。
甚至不欲讓他太困擾,竟安撫似的笑起來,神色自然。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再喜歡何子謙,是因為當初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分手,而沒有選擇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
艾笑講到這裡停了一停,自問自答,“其實不是的。”
她安靜地解釋:“最先提出分手的人是我。”
坐在台上調琴的駐唱撥出一個清冷的音。
叮的一聲,在四下裡顫抖的回響。
“因為我的過錯害他受到牽連,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彌補的方式。”
“所以無論他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後悔。”
時至今日,說起這個選擇,她也依舊是堅定的。
那段時間壓力太大,背負著沉重的愧疚感,極度擔心給人帶來傷害,隻能破罐子破摔把全部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再後來回到老家接受治療,幾乎終止了和外界的一切聯係,至於何子謙有沒有聯係過她,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