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在五樓, 湯明媚出了電梯, 借旁邊的柱子看見身後不依不饒的艾笑。
她此刻才真切感受到這人有多難纏,總算明白當初子謙是怎麼鬆口的了——八成是被煩得無可奈何。
進去時, 招待前來登記,她趁機回頭示意了一番。
“就那個, 穿裙子的姑娘——是個狗仔, 待會兒讓保安注意點。”
招待會意地點點頭。
本地的金融沙龍中, 這裡算是最大的一個,艾笑隔著扇門就意識到自己和裡麵的情況格格不入。
她原本打算在門口守株待兔, 也沒準備進去, 然而剛靠近前台,左右便有兩個雙排扣黑風衣的保安走上來, 迎頭便問:“小姐, 請問您是哪一位, 有邀請函嗎?”
“我……”當然沒有。
艾笑盯著他倆,斟酌語句, “等個人,他就快出來了。”
對方略一頷首:“不好意思, 我們這裡不允許無關人士逗留。”
“我隻等十分鐘……五分鐘, 不會太久。”
後者聰耳不聞地打斷:“您如果有需要,可以先去樓下等。”
說完便不近人情地把她“請”進了電梯。
艾笑生平頭一回來這種地方, 也頭一回讓人家監視著走出來, 這會兒大門保安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難以形容了, 似乎帶著“我就知道這人不是什麼好貨色”的了然表情。
此刻臨近正午, 陽光愈發刺目。
她被曬得想垂頭,可又死撐著不願意垂頭,愣是頂著一雙睜不開的眼睛固執地站在台階上。
艾笑其實一開始並沒想著今天非得見到何子謙不可,她隻是把這個當成一項任務,尋求個良心上的安慰。
然而剛剛被湯明媚那一番話劈頭蓋臉一澆,她現在滿心有口咽不下的氣,最初萌生的放棄念頭讓不甘心的怒火一把燒了。
突然後悔自己讀書的時候沒有好好學習,考上名校留學海外,回來出任CEO迎娶小鮮肉,那麼此時此刻就能理直氣壯地用鼻孔藐視湯明媚的臉了。
可惜時光不會倒流。
而且縱然倒流,以她的資質也並不一定就能出類拔萃。
艾笑彷徨地走到石階旁,在烈日之下感到一絲茫然。
她覺得自己現在若是走了,就等同於向對方低頭認輸;但是不走,站在這裡也未必好看。
前後都是高牆,進退兩難。
*
快到下班時間。
白琰手指生風地敲鍵盤,瞥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盤算著艾笑這會兒多半已經混進宴會廳見到了何子謙——當然也有可能被人家拒之門外。
欠下的人情債啊……還起來也真是不容易。
她忽然把鍵盤一推,不知想到什麼,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林現正在市局辦事,鈴聲響時剛好下樓,他站在轎車前,抬手接通:“喂。”
那頭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hello。”
“林隊長。”
他拉開車門坐進去,“白小姐?”
“有事嗎?”
“沒什麼大事兒。”白琰靠在椅子上,“和您嘮嗑兩句。”
林現:“……”
不太想和這個人嘮嗑。艾笑多半就是被她帶壞的。
她說:“那什麼……艾笑要替她小祖宗找何子謙的事情,你知道麼?”
提起這個,林現眸光一暗,不是滋味地嗯了一聲。
“知道。”
白琰漫不經心地拿筆在紙上劃拉,“姓何的今天到白鬆大廈參加一個酒宴,我把消息給艾笑了,她今天請了一天的假。”
對方故意停頓半秒,似笑非笑,“你就不關心關心,他倆有沒有見麵嗎?”
中午的公路上沒多少車,窗外的建築和樹木一閃而過,林現扶著方向盤,麵無表情地看路況。
他心裡一直在想白琰剛剛所說的話,路線早就偏離了去刑偵隊的方向,不知朝著哪個地方疾馳。
艾笑還是去了。
林現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可能是有些失落的。
自從她那天提起這件事開始,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便瘟疫似的籠罩著自己。
就像很多年前,站在籃球場,看見她朝何子謙走過去時一樣。
有種命中注定的挫敗。
轎車不偏不倚地開過白鬆大廈外,樹蔭參差不齊地掃上車窗,林現眼睜睜地見著艾笑在太陽下來回踱步。
他才意識到自己竟不知不覺把車開到了這附近。
這時進大廈的人寥寥無幾,她獨自沿著台階拉磨般的轉圈,然後又轉頭望向玻璃門內。
林現皺著眉抿唇,刻意把視線彆開了,裝作什麼也沒瞧見。
街旁的行道樹將艾笑的身影淹沒,眼前一片濃蔭。
他一言不發地踩下油門,像是自己跟自己生氣,將車開得飛快,目光一直盯著遠處的紅綠燈。
春風將無數的香樟搖曳成海。
——“最先提出分手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