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先生?”神上朔眨了眨眼睛, 神智漸漸被從水裡打撈出來,還有點兒發懵。朦朧的水汽柔和了他眼裡的暮色, 顯出有點渙散的柔軟, 也把那一道赤痕映襯得分外刺目。
這是......血跡嗎?!
豁然被拉回現實, 神上朔急急翻身坐起, “您受傷了?發生了什麼?”
他慌亂地抬起手,想要觸摸先生臉上的傷口, 卻被肢體上殘留的撕裂痛感扯得渾身一震, “嘶......”
“還很痛嗎?”江戶川亂步靈敏地捕捉到了這一聲輕微的喘息, 上前把他攙扶起來, “放鬆放鬆, 彆用力, 這樣會稍微舒服點。”
這到底是怎麼了......神上朔發覺自己身體簡直不像是自己的,酸疼的就像是年久失去潤滑的齒輪,艱澀地周轉著, 鐵鏽崩掉稀碎的零件,還被某種重物狠狠碾過去了一遍。
這種身體情況未免也太過異常了吧,神上朔長舒一口氣, 試著調轉放鬆的肌肉,畢竟一直在地上癱著實在是不雅觀。
這是出了什麼岔子,他依稀記得他們剛剛找到了小醜的所在,正要實施抓捕......
在那之後, 發生了什麼?
一粒粒淺淡的不安混跡在他的心上, 被血肉擠壓磨礪得生疼。
他無意義地活動了下脖子, 下意識打量四周。
“!”目光觸及到皴裂可怖的地麵,神上朔瞳孔驟縮。記憶之河衝破了閘門,本用起來。斷片的記憶瞬間接軌,一片片光影碎片逆流而上,纏繞上沉浸在汪洋之中的少年人。
他脫離出來,被拉到一個高高在上的視角。
紅紫色的笑影,烈烈燃燒的赭發,嚴酷的冰霜......以及,毫不留情直擊要害的冷箭。
是......我嗎?
鮮豔的刀痕與剔透冰鋒疊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亮得刺眼,紅得灼目。
我傷到了亂步先生?
察覺到眼前人情緒劇烈的波動,江戶川亂步前滑一步,想要拍拍少年,“小神上?沒事吧......”
他的手忽然僵硬了,原本上一秒還乖乖巧巧呆在那裡的神上朔,在發現他接近的指尖後,瞬間觸電般的哆嗦了一下,顧不得傷痛,拖著身體拉開了半米得距離。
江戶川亂步眼眶微睜,“小神上......”
為什麼要躲我?
“抱歉亂步先生,麻煩您先不要動。”清冽的少年音攏上霧靄沉沉的悲咽,他這句話的音節拿捏在最黯弱的部分,這就導致整句話不像是說出來的,而更像是喉間飄散出來的一息微風。
神上朔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失去意識的他,真的想要殺掉他的先生。如果他的冰刺發射得再快一點,力度再大一點,太宰先生的反應速度再慢一點......
他是不是就要永遠失去他的先生了?
先生會不會就像是不會開口的瓷娃娃,冷冰冰地倒在泥裡,再也不會眯著眼對他笑了?
他幾乎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的血液像是另一具身體裡的野獸,血管拴在巨獸的脖子上一寸寸縮進,窒息感逼迫著這頭野獸噴吼著撕咬他尚有感覺的神經,痛得他渾身顫抖起來。
他把幾縷新鮮的空氣壓進鼻腔,但卻感不到肺部的清涼和放鬆。
“對不起......”神上朔重複著幾個破碎的字眼,反反複複崩裂著發音。
“不是,”江戶川亂步顯然沒意識到自己運籌帷幄的事情,會給予神上朔這麼......沉重瀕危的刺激。
這位偵探先生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他半蹲下來,無措地補充,“沒關係的小神上,你看我這不是一點是都沒有嗎?”
“可是您差點就沒命了!”白毛少年罕見地,或者說自打他們相遇第一次發出了類似尖叫的聲音。
“求您了,先離我遠一點可以嗎?”
“我......”江戶川亂步怔忪地放下手,愣在原地。
不遠處的雙黑磨磨蹭蹭還沒走,看到這一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你說,他倆這是怎麼回事啊。”中原中也沒能理解這急轉而下的劇情,忍不住那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太宰治。
“噗,沒什麼,翻車了而已。”太宰治笑了一聲,倒也沒賣關子,順著劇情講解起來,“這就是在說人太過自信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人以為呢,這就是貓咪撓臉,頂多多兩道印子,算不得什麼大事。”
“然而他倒是忘了,這種情況在貓咪的眼裡,就無異於直直對著親友的心臟來了記黑虎掏心。”
“直接嚇掉了半條命好嗎?”
他有聲有色地嘖嘖兩聲,“真行。”
中原中也咂摸了一下,試著理解搭檔的語句,“這樣的嗎......怪不得。”
以那孩子對武裝偵探社那個偵探的寶貝程度,這麼來一下,估計直接嚇傻了。
他不由得操起了老媽子的心,這孩子真不會哭出來嗎?
“喲,沒想到蛞蝓的智商居然真能理解人類的語言呢!”太宰治擠眉弄眼地說道,“有進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