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芝歎了口氣, 什麼也沒說。
她不僅僅是一個母親,還是一個老黨員,還是一個有大校軍銜的軍人, 犧牲個人報效國家在她看來是最正確的選擇,大女兒肖莉是個天才,國家培養了她, 國家的重大科技項目現在需要她,即便是肖莉身體不好, 她也不能拖國家的後腿,強行把女兒從北京調回來,恐怕肖莉自己也不會答應。
能做的就是這次儘量把肖莉的身體調理的更好一些。
現在國家是急需各種人才,但肖姍覺得, 姐姐肖莉現在還算不上頂尖人才, 也就是說,她不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北京機要研究所裡個個幾乎都是天才, 他們之間的差距其實可以忽略不計。
“媽, 咱們鹿城的研究所,不是北京的下屬機構嗎, 趁著這次姐姐病了, 不如要求把姐姐調回來!”
田玉芝又歎了一口氣, 她雖然隻是個軍區醫院的院長,但在鹿城工作生活多年,無論是在政府還是軍隊, 人脈資源還是有一些的,隻是機要研究所屬於直屬單位,歸國家科技部直接管的,他們地方上根本插不上話, 肖莉當年從北大畢業,因為有政策學生畢業分配原則上要回到原籍,肖瞻園借著這個理由,親自去找了分管人事的副省長,才讓肖莉順利回到了鹿城,沒想到後來先是被借調到酒泉,在那裡工作三年,回來隻剩下半條命。
在鹿城安穩工作了一年多,沒成想又被調到了北京。
她的身體底子太差,根本承受不了高強度的工作,對普通人來說很尋常的感冒,可能幾天就好了,肖莉卻不行,她這次感冒已經半個多月了,不但沒有自愈,反而越來越重了。
北京的氣候遠不如鹿城,夏天太熱,冬天又太冷,風沙又大,隻從這一點上來說,肖莉也不適合在那裡工作。
田玉芝沉默了幾分鐘,才點了點頭,“姍姍你說的對,這次的確是個機會。”
她微微皺著眉頭,開始認真思索這件事該如何找到突破口。
當然了,第一步要得到丈夫的支持。
這人經不住念叨,田玉芝一杯茶沒喝完,丈夫肖瞻園也到家了。
因為大女兒住院,肖司令隻要沒有很重要的急事兒,每天都是按時下班。
“爸,你回來了!”
肖司令衝小女兒笑了笑,看著妻子問道,“玉芝,你們去過醫院了?莉莉今天怎麼樣?”
田玉芝回答道,“她什麼脾氣你不知道,好一分都高興的不得了,精神頭兒好得很,嫌在病房裡無聊,讓小蘇拿了幾大本專業書,我問過護士了,她連輸液的時候都不肯好好休息,都要看書,那些專業的耗費心神,說了她也不聽,要是這麼下去,肯定要出大問題的!”
肖司令皺了皺眉頭,說道,“玉芝,要不這樣吧,我明天派兩個女兵過去,專門盯著她,不許她看書,必須好好休息好好養病!”
這個辦法雖然略顯粗暴,但的確簡單有效,田玉芝一時間有些啼笑生非,無奈的說道,“瞻園,我不反對你這麼做,但莉莉回到北京以後呢,你還能派個兵跟著?”
肖姍給父親倒了一杯熱茶,說道,“爸,我剛才還跟媽說,趁著姐姐病了,乾脆讓她回鹿城工作吧!”
肖瞻園眉頭緊鎖。
大女兒肖莉這次參與的項目,他是知道的,並且很為之自豪,科技工作雖然不是打仗,但和上戰場打仗也差不多,肖莉現在就好比是突擊團的團長,已經完成了一半的任務,馬上要跟敵軍來一次決定輸贏的生死搏鬥了,若是因為受傷了就要下火線,那底下的兄弟們會怎麼想?
在戰場上不能當逃兵,搞科研也是一樣。
肖莉從小身體就不好,但畢竟現在還年輕,有病好好治,應該不至於出太大問題吧,最起碼這次回來,比上次從酒泉回來狀態要好多了。
並不是他肖瞻園不心疼女兒,而是任何時候,國家的利益都高於個人的利益,這是一個黨員最基本的準則。
肖司令不說話,但其實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肖姍沒再試圖說服父親,而是轉頭跟母親說道,“媽,我記得咱們大院有個姓黃的團長,他家的小女兒也是從小氣管不好,現在她怎麼樣了?”
田玉芝心裡咯噔了一下,黃家的小女兒的確也是從小體弱多病,甚至肖莉比她還要好一點,那孩子也很聰明,大學畢業後做了中學老師,她的肺病也是時好時壞,經常去醫院調理身體,人瘦得跟個竹竿兒似的。
前些天又住院了,拍片子檢查發現肺部有兩個陰影,初步診斷是肺癌。
黃團長的妻子就在醫院的藥房工作,診斷一出來就忍不住嚎啕大哭,這事兒很快傳遍了整個醫院。
得了肺癌這種病,痛苦的不是沒有確切的治療方法,而是治療的過程特彆煎熬。
田玉芝歎了口氣,含糊說道,“她的病情惡化了,預後不是很好。”
肖姍沉默了數秒,說道,“媽,如果是普通的肺病,應該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吧?”
田玉芝的心裡又是咯噔了一下,她不想再拖了,迅速做了一個決定。
“瞻園,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反正這次莉莉回來,我是不可能再讓她回北京了,她的思想工作我來做,至於其他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用參與!”
她這話的意思,是要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了。
肖瞻園眉頭緊鎖,妻子這個人看起來溫和,但隻要是她認準的事情,做起來無一不是雷厲風行。
作為一個父親,他非常支持妻子的想法。
作為一個黨員和少將,他又不能支持妻子的想法。
此刻肖司令的心裡是非常矛盾的,本來他是一個殺伐果決的人,在部隊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有絲毫的遲疑,但大女兒的事情,的確讓人為難。
肖姍看出來父親臉上少有的遲疑,決定再進一步,她又問道,“媽,你的意思是說,黃團長的女兒得了肺癌?那這種情況怎麼治療,一般還能活多久啊?”
雖然田玉芝不太願意回答這種問題,但還是說道,“對,是肺癌,治療方案要根據具體情況來定,分手術和化療兩種,如果治療效果理想,五年到十年應該沒問題吧!”
本來肖姍還想再問如果治療效果不理想,會是什麼情況,但注意到父親肖司令的臉色一下子變黑了,就沒再多問。
肖家人吃了一頓最為沉悶的晚飯,就連清清都沒敢多說話,低頭吃完就趕緊上樓了。
北京的工作實在太忙,周林隻請了一個周的假,肖莉的病還沒治好,他打電話要延長假期,研究所那邊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沒辦法,他隻能把妻子托付給嶽父嶽母一家,坐車返回了單位。
蘇林走了,肖瞻園親自收繳了病房裡的所有專業書,並且真的派了兩個女兵二十四小時盯著,肖莉對此十分無奈,想不按時休息都難。
好在因為恢複的快,她很快就出院了。
肖莉本來以為解脫了,萬萬沒想到其實才剛剛開始。
兩周的假期馬上就到了,她心情很好地收拾著行李。
田玉芝提早下班,直接走進了大女兒的房間。
已經十二月了,屋子裡早就供暖了,肖強肖剛兄弟倆回到家都是穿短袖,當然了,一般人沒那麼誇張,還是需要穿長袖衣服的,但肖莉不行,她穿著襯衫,外麵還加了一件毛背心。
“媽,怎麼今天回來這麼早啊?”
看著剛剛恢複健康的大女兒,田玉芝卻笑不出來,她明知故問,“莉莉,你這是在乾什麼?”
肖莉放下手裡的衣物,親昵摟住了媽媽的肩膀,說道,“媽,我也舍不得你,但請的假馬上就到了,我預備訂明天晚上的火車票,蘇林說,所裡現在特彆忙,我再不回去,會拖累整個團隊的!”
這話,田玉芝相信。
但她自己就是做領導的,對此有自己的看法,女兒參加的是一個國家級的重大項目,所有參與的人員肯定是個龐大的隊伍,以肖莉的資曆,她帶的團隊,肯定隻是其中的一個小組,也許可能很重要,但她這個組長,應該不是非她不可,若是缺席半個月,肯定會影響小組的工作,但如果超過一個月或者更長時間,研究所肯定不會乾等,畢竟工作不等人,肯定就會安排其他人了。
若是肖莉的職位被其他人代替了,那後麵的一切都好說了。
因此,田玉芝推開了女兒,說道,“莉莉,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