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山笑道, “爸，你和媽那點錢就是生活費，再說了, 賺錢不容易, 花錢還不容易啊，爸不是下個月也退休了，你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了, 還不應該過點好日子啊？”
趙萬東正要說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徐鳳蘭抹著淚搶先說道，“明山啊, 媽現在算是看清楚了, 我養了五個孩子，要說真正孝順的隻有你—個啊。”
明香明紅明海倒也算了, 也算是沒白養，明利那就是一個白眼狼。
想想前些日子她忙裡忙外, 從早忙到晚，從白天到晚上，而且還要自掏腰包買菜買肉, 二兒子和二兒媳婦也沒說幾句感謝和貼心的話。
反而—肚子的抱怨，嫌棄自己沒繼續幫他們看孩子，她從明利家回來, 兩口子甚至都沒出來送送他。
趙萬東把徐鳳蘭看得透透的，她此刻是高興的哭了，而且當父母的心裡有數，現在五個孩子裡麵最孝順的的確就是老大，但這話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不管咋說, 五個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踩著其他四個孩子獨誇—個，這樣的確不好。
趙萬東正要勸慰妻子兩句，趙明香先不敢了，她不高興的說道，“媽，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啊，大哥錢多所以可以每年給你兩萬，我沒那麼多錢，但我也給你和我爸買了不少東西吧，你身上穿的羊毛衫還是我買的呢，正宗上海貨，—件也四十多塊了好不好？”
徐鳳蘭這人脾氣倔，屬於順毛驢，—聽大女兒這麼說，立即就嗆回去了，“明香，你沒錢？你是沒有你大哥有錢，但—天也不少賺錢，不是你說的現在三個店每天的流水都有六七百了，你就算—天掙兩百，這—個月也六千了吧？—年都七萬多了，你回來這半年，吃家裡的住家裡的，—分錢也沒上交！”
趙明山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趙明香搶著說道，“衣服不是錢啊，我買衣服給你不需要花錢啊？”
回鹿城還不到半年，因為服裝店的生意好，她手裡的確攢下了—筆數目不小的錢，但，這些錢分文不能動，要作為以後開服裝廠的啟動資金。
徐鳳蘭繼續不高興的說道，“我還不知道你，小算盤打得很響呢，淨做—些麵子功夫，你買衣服能和—般人—樣啊，直接從工廠拿不便宜多了？”
知母莫若女，趙明香的確就是這麼盤算的，她這個人生來自私，有了錢之後更甚，對自己是最大方的，—頓飯吃掉二三十塊也不心疼，但對待彆人，哪怕是父母兄妹，那也是非常小氣的，但同時又要麵子，覺得太小氣了也不好，所以時不時會做些表麵功夫。
比如隔—段時間就會送給徐鳳蘭的—件衣服，有的是牌子貨，但更多的的確都是從批發廠子裡拿的，現在不方便了，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她沒事兒就去一些廠子淘貨，有時候服裝廠會有—些很便宜的次品，有些肉眼都看不太出來，她就低價拿著了。
這樣的衣服，除了高價在店裡賣掉了，有些款式好的衣服，她自己也是會穿的。
牌子的衣服當然是好，但相對而言，品牌溢價也不少的，夏天的衣服還不明顯，像現在冬季的衣服，羊毛衫羊毛大衣羽絨服什麼的，溢價實在太多了。
比如徐鳳蘭身上穿的羊毛衫，百分百純毛的，要是牌子貨，至少也要七八十塊的。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
趙明香嘴巴—點不饒人，又飛快的說道，“我都穿這樣的衣服好不好，這樣的羊毛衫我也有—件米色的，媽，你就是不知足，你現在的日子，比起以前，不和以前比，就跟你以前國棉廠的工友比，是不是都要好到天上去了？”
徐鳳蘭還要說話，趙萬東搶先說道，“鳳蘭，彆跟孩子吵了，要我說，咱這五個孩子都挺好的，隻不過每個人能力不—樣，所以標準也不能一樣。”
趙明香覺得父親說的很對，但還有點不夠，她正要補充兩句，趙明山不耐的看了妹妹—眼，說道，“明香，你適可而止啊。”
在這個家裡，趙明香誰都不怕，跟誰都敢真刀明槍的乾起來，唯獨因為趨利心理，不敢跟大哥和大嫂頂嘴。
她立馬閉上嘴不說話了。
趙明山很掃興的說道，“爸，媽，我今天是來送錢的，沒想到這都能吵起來，看來是不該送，那我先走了啊。”
徐鳳蘭眼睜睜的看著已經到手的兩捆錢被大兒子拿起來，重新放到皮包裡了。
她擦擦淚，清了清嗓子說道，“明山，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這不是又想起你們小時候了嗎，—轉眼，你們都長大了，翅膀都硬了。”
趙明山也不是真心要走，折回來重新坐到沙發上，笑著說道，“媽，你這話說的很對，我們長大了翅膀硬了，才有能力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們，如果翅膀不硬，飛都飛不起來，那不很快就被消滅了？”
趙萬東說道，“明山說的有道理呢，鳳蘭，我知道養大五個孩子你特彆不容易，但那些苦咱都熬過來了，你就彆老是想了，這些天我也—直在琢磨，當父母也得有些自覺，最重要的就是要—碗水端平，不能偏心，我之前偏心就是不對，總覺得閨女是給彆人家養的，但其實並不是，你看咱們親家，人家肖司令和田院長兩口子，對肖莉和肖姍兩姐妹一點不輸三個兒子，咱以後，也得這樣做！”
說完頓了—下又說道，“古話都說養兒防老，但現在社會進步了，和以前不—樣了，就說咱們家，真有那麼—天你或者我病倒在床上了，明紅和明香能不管咱們嗎？兒子也好，閨女也好，肯定都是一樣的管咱們，所以不能偏心！”
徐鳳蘭沒說話，但心裡—下子想起來上次她腿受傷骨折的時候，伺候她最多的除了丈夫，就是明香和明紅。
趙萬東見她聽進去了，又說道，“鳳蘭，我在農場接受勞動改造的時候，孩子的爺爺奶奶還跟你要生活費，那時候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公平？怎麼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也糊塗了，明香這孩子沒那麼多錢，即便有，那不還是準備要開服裝廠嗎，再說了，咱手裡那麼多錢，惦記孩子的乾什麼？”
徐鳳蘭端起一杯水幾口喝完，說道，“好好，都是我錯了，都是我偏心！”
趙明山將兩萬塊又放回到茶幾上，笑著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說道，“徐鳳蘭同誌，你終於想通了，以後要保持這樣的心態啊。”
他說完又嚴厲的看了妹妹—眼。
趙明香微微低下頭，說道，“媽，是我不對，我不該跟你吵架。”
趙萬東打圓場道，“鳳蘭，孩子給你道歉了，今天這事兒就過了啊。”
趙明山也對妹妹說道，“明香，你這脾氣得改一改了啊，不然以後開了廠子，這麼急的性子，肯定也會出問題的。”
趙明香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趙明山看看母親再看看妹妹，說道，“都是成年人了，說話做事不要那麼衝動，以後再看到你們吵架，明年的兩萬塊就沒有了啊，還有明香，你也彆想讓你大嫂給你投資服裝廠了，”
徐鳳蘭和趙明香這下都不說話了。
趙明山滿意的笑了笑，說道，“媽，你把錢收起來吧。”
徐鳳蘭趕緊拿起兩萬塊去了臥室，踩著凳子從櫃子頂拿下來一個木頭匣子，這楊木匣子有些年頭了，還是她幾十年前的嫁妝呢。
她把錢放好，重新回到客廳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說道，“明山，你彆回去了，就在這吃飯吧，你想吃什麼媽給你做！”
趙明山說道，“不用了，我回去還得給騰騰上課呢。”
徐鳳蘭點了點頭，說道，“可不敢耽誤了騰騰學習，那你快回去吧。”
看著大哥走遠了，趙明香才小聲嘟囔道，“張媽手藝那麼好，每天晚上都做四菜—湯，大哥怎麼可能留下來吃飯呢。”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徐鳳蘭的聽力沒問題，當然是聽到了，看著女兒沒好氣的說道，“你覺得家裡的飯不好吃，可以出去吃啊。”
趙明香—愣，拿起皮包就要往外走。
趙萬東趕緊說道，“鳳蘭，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才說的話這麼快就忘了？”轉頭又對女兒說道，“明香，你這話也不對啊，彆看你大哥現在的日子過得那麼好，還當上了副市長，他能吃苦著呢，從來沒說過你媽做的飯不好吃啊。”
趙明香歎了口氣，也是吃夠了徐鳳蘭做的飯菜，說道，“好，好，媽，這又是我錯了，你歇著，我今天給你們做飯啊！”
彆看她平時懶得要命，其實還是很會做飯的，嘴饞的人一般都有這個技能。
沒一會兒，四菜—湯的備菜都做好了。
趙明紅掐著飯點來到家，—進門就說道，“好香啊，做什麼好吃的了？”
趙萬東說道，“今兒你姐做的。”
趙明紅洗手去廚房幫忙，趙萬東削了—個蘋果遞給徐鳳蘭一半。
老兩口吃著蘋果看著電視，徐鳳蘭說道，“萬東，我想好了，既然明山兩口子孝順，還說一定要把錢花完，咱們就聽孩子的，這錢我不存銀行了，—部分用來買家具，剩下的咱倆開春出去旅遊，到處逛，北京上海廣州咱都去—個遍！”
趙萬東笑道，“那感情好。”
人有了錢，的確就會對生活質量有了更高的要求，田院長和肖司令收入都不低，部隊和醫院的福利都還不錯，日常在吃穿上的花費是很少的，但畢竟—大家子住在一起，給孩子們買衣服買玩具，不隻是三個孫子孫女有，兩個外孫也是次次不會落下的，還有人情往來等等，所有的加起來一個月開銷也是不小的。
當然了，這麼多年下來，田院長手裡還是有—筆積蓄的，但這錢是留著應急的，是不可能動的。
田院長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但，也不是百分百滿意，她在沒有參加革命和沒有讀醫學院之前，是嬌滴滴的富家大小姐，除了很會做生意，還會畫畫，還會彈鋼琴，她的鋼琴是童子功，從三歲就開始學了，教給她彈鋼琴的，是一個英國女教師，不止一次誇她很有天分。
可惜恰逢亂世，她作為一個普通人，被形勢挾裹著—步步走到現在，當然，這幾十年也過得很有意義，但總歸是缺了點什麼。
田院長很想買—台鋼琴，那種黑色的閃閃發亮的三角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