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羌又做夢了。
夢裡,一串串鞭炮燃放,漫天的紅紙與喜錢把平南城的青石路鋪了一層又一層,追逐著迎親隊伍的稚子笑逐顏開。
隻是這些聲音他都聽不到。
平南王府張燈結彩,他一身喜服穿梭於賓客中敬酒。
當敬到最後一人時,突然騷亂響起。
有人高喊:“清陽郡主騎馬闖出去了!”
這是他在這片喜慶裡唯一聽到的聲音。
再然後,他就騎在馬上,拚命追趕前方那個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
他知道他必須追上她,不然那噩夢般的場景很快就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從馬背上跌下來,華麗的嫁衣鋪開,倒在血泊中。
“洛兒,洛兒你停下——”
這個夢做過太多次了,以至於雖在夢中,卻清清楚楚每個瞬間會發生什麼。
夢裡,洛兒與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聽著他在後麵的呼喚始終沒有回頭。
哪怕她跌落下馬,死在鎮南王府門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一,二,三……
他心知最多數三個數,洛兒就要中箭從馬上跌下來了。
他越發急,喊得聲嘶力竭。
一——
二——
三——
夢中的衛羌驚駭到極處,心痛等著那一幕的發生。
那種無力與痛苦已經體會了千百次。
可就在這個瞬間,馬背上那個孤勇直前的纖細身影突然有了變化。
她回過了頭。
“駱姑娘——”衛羌猛然坐起身,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喘著氣。
下一刻,他立刻看向枕邊人。
枕邊人依然在熟睡,隻是似乎聽到了動靜,微微皺起眉頭。
衛羌目不轉睛盯著朝花半晌,這才鬆了口氣,靠著引枕回想著剛才的那個夢。
那個夢,他從十二年前的那一晚之後就陸陸續續開始做,到近年慢慢少了,隻是偶爾情緒波動才會再次陷入噩夢裡。
噩夢從來沒有過變化。
他再焦急、心痛,那令人心碎的一幕還是一次次上演。
每一次噩夢都終結於洛兒從馬背上跌落,慘死在他麵前。
然後他就醒過來。
可是!是這一次居然變了。
洛兒回了頭,而他看到的……是駱姑娘的臉。
怎麼會是駱姑娘——
衛羌揉了揉眉心,覺得有些荒唐,又有些了然。
他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洛兒,駱姑娘——兩張麵龐在他眼前交錯,最終緩緩重合。
衛羌再無睡意,輕輕下了床榻,趿了鞋子往外走去。
盯著身影消失的門口,朝花悄悄睜開了眼睛。
眼中是驚駭欲絕。
那個男人喊了駱姑娘!
他先是反複問她駱姑娘與郡主像不像,又旁敲側擊提起秀月,然後又夢到了駱姑娘……
是那個夢吧?
這些年,太子鮮少留宿在她房中,偶爾幾次裡,就有一回做了噩夢。
他把她緊緊擁入懷中,斷斷續續提到了夢中情景。
無力,又脆弱。
可她心裡隻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