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1 / 2)

告了,陳陽竟然去公社把他們告了,還招來這麼多乾部!

這個不孝子,梅芸芳渾身直哆嗦,是氣的也是怕的。

農民最怕見官了,哪怕已經解放了,人民當家做主了,很多人的思想也沒轉變過來。看到院子裡烏泱泱的十幾個乾部,梅芸芳就心慌,心亂如麻。

她下意識地找自家男人,結果陳老三這個沒出息的,竟然腿軟得爬不起來。

丟人!這麼熊的老子怎麼生出陳陽這樣的兒子。

他是指望不上了,梅芸芳咬咬牙,很清楚,這個事絕對不能承認,不然肯定要丟臉挨批,嚴重的話還會被豎典型。

“沒有的事,劉主任,你們肯定是誤會了,我們兩口子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咋會乾那等喪儘天良的事?”梅芸芳趕緊澄清,邊說還邊抹了一把眼淚,“陽陽,我知道你生氣難過,可福香走丟了,我跟你爹也很難過啊,你看看你爹的眼睛,裡麵全是血絲,他幾宿都睡不著,我們的傷心並不比你少。你怎麼能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就這麼惡毒的揣測我們呢。”

大家往她的手指方向一看,還真是,陳老三兩隻眼眶裡都是血絲,神情很憔悴,精神狀態很不好。

公社的乾部看著各執一詞的雙方,疑惑了。

陳陽去公社告自己的父親和繼母時,信誓旦旦,咬牙切齒,一口咬定是父親和繼母嫌棄自家妹妹,把她丟了。

而現在他的父親和繼母也一副痛心疾首,堅決否認的模樣,到底該信誰?

看出乾部們的猶豫,梅芸芳趁熱打鐵,捂住胸口,吸了吸鼻子,一副傷心到極點的模樣:“陽陽,我知道你這是太著急福香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相信我們這當爹娘的啊,福香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們怎麼舍得不要她?你放心,我跟你爹一定不會放棄福香,哪怕是跑斷腿,咱們也一定要找回福香,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老三,你說是不是?“

“啊……”被點名的陳老三有點懵,幾十雙眼睛的注視給他的壓力不小,他硬著頭皮點了點腦袋,“你三娘說得對,我們一定會找回福香的。”

公社乾部看他們兩口子說得誠懇,臉上也都很

傷心的樣子,加上虎毒不食子的傳統觀念,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巧舌如簧的梅芸芳。反過來勸陳陽:“小夥子,遇事彆衝動,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一家人有商有量的,這日子才能過得越來越好嘛。”

“劉主任說得對,不過那也得對方當我們是一家人才行。”陳陽早領教過這兩口子的無恥,對他們的倒打一把毫不意外,他走到陳老三麵前,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當著公社的乾部,村裡的長輩們的麵,你再說一遍,福香真是走丟的?”

陳老三被他這如有實質的目光看的發怵,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囁嚅地說:“不是走丟的,還能是咋丟的?”

看他這幅慫樣,梅芸芳就生氣,唯恐他被陳陽嚇破膽,腦子一抽,什麼都說了。

梅芸芳趕緊站出來說:“當然是走丟的,陽陽,你相信那些外人的話,都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嗎?”

陳陽不理她,逮著陳老三問:“在哪兒丟的?”

“在……”陳老三差點脫口而出“東風公社”四個字,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地說,“就,就是在村子裡走丟的,可能是在路邊玩的時候被路過的拐走了。”

陳陽又問:“你看見了?”

陳老三這回反應過來了:“沒有,我猜的,福香經常在路邊玩。”

生怕兒子再繼續逮著自己追問,陳老三瞄到旁邊的陳大根,趕緊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中午吃過飯,福香就出去玩了,我也上山撿柴去了,當時還碰上了你大根叔,隊長,你還記得嗎?咱們在兔兒坡碰到的。”

陳大根隻得說:“那天吃過午飯上山,我確實碰到你爸,他背了一個空背簍上山。”

“陽陽,聽見了吧,你爸吃過午飯就上山撿柴去了,根本沒跟你妹在一塊兒,又怎麼會去丟你妹妹呢。哪個殺千刀的,故意在你麵前挑撥是非,讓你回來跟咱們吵架?我看他們啊,是見不得我們一家人好。”梅芸芳氣憤地罵道。

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看梅芸芳哭得傷心,村子裡幾個心軟的大媽也跟著說:“陽陽啊,你肯定是搞錯了,這幾天你爸和三娘一直在儘心儘力找福香。天不亮,你爸就領著

人上山了,三娘為了感謝大家幫忙,煮了一大鍋飯招待大家。我看他們不像是那麼狠心的人。”

陳陽側頭看了梅芸芳一眼,這倒像是她會做的事。要不是親眼見到了福香,搞不好他都要被這個陰險惡毒的女人給騙過去。

見村裡人都這麼說了,公社的乾部就更偏向梅芸芳了。

劉主任問陳陽:“你從哪兒聽說是你爹和繼母拋棄了你妹妹的?”

這是要來追責的意思?陳陽不在意,現在他們有多相信梅芸芳,待會兒在鐵證麵前,他們的臉就會被梅芸芳打得有多腫,就會多恨梅芸芳。

“劉主任,這事沒有證據,咱們暫且不提,我們說說另外一件事。大根叔,梅芸芳收了李瘸子五塊錢,把福香賣給他的事,這個沒假吧?”

這個事全村大人小孩都知道,陳大根點頭:“沒錯,李瘸子後來想反悔,回來要錢我還過來勸了。”

陳陽扭頭問婦女主任:“劉主任,買賣婦女兒童是不是犯法的,要不要抓起來木倉斃了?”

一聽說要木倉斃,梅芸芳臉色都變了,嚷嚷道:“陳陽你彆胡說八道,什麼叫賣女兒?我們這是嫁女兒,誰家嫁女兒不收彩禮的?我收五塊錢怎麼啦?我把閨女辛辛苦苦養這麼大,收五塊錢還是便宜了李瘸子呢。福香長這麼大,才花五塊錢啊?大家說說,這能叫賣女兒嗎?”

好像也有道理,閨女養大了,嫁人了,就是彆人家的人了,當爹媽的,收點彩禮這在農村是很正常的事。就連婦女主任也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情,畢竟一方一俗嘛,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風俗習慣,他們當乾部的也不能一刀切了。更何況,他們自己嫁女兒、娶媳婦也是要收彩禮,給彩禮的。

“說得可真好聽,那你不說說福香多大,那李瘸子多大?你要不覺得虧心,那咋不嫁你的親女兒?”陳陽嗤笑,這種話也就能騙騙她自己。

梅芸芳表情訕訕的:“這燕紅不是還在上學,是個學生娃嗎?”

“她也就比福香小三個月,她是娃,福香就不是?”陳陽一句話戳穿了她的雙標。

梅芸芳心說,那能比嗎?陳福香是個傻的,有男人要就不錯了,她家燕紅聰明又漂亮又會讀書,以後可是

要嫁進城裡去吃公糧的。

不過乾部們都不表態,梅芸芳也看出來了,陳陽就是嚇唬她的。什麼買賣人口,木倉斃,瞎扯,誰家不嫁女兒收彩禮啊?他要拿這個說事,全村有女兒的人家都跑不掉,還能全都木倉斃了不成?

想到這裡,她膽子也大了,撇撇嘴強詞奪理:“我這不也是為福香著想,女娃終歸是要嫁人的,她這狀況能碰到一個上門提親的不容易。你這當哥哥的,也不想福香留在家裡,留成老姑娘吧?”

老姑娘,福香都還沒成年,虧她說得出口。

陳陽直接問婦女主任:“劉主任,你是做婦女工作,你說說,婚姻法規定女孩子多少歲才可以結婚?”

劉主任知道他想說什麼,隻得道:“我國婚姻法規定,男20歲,女18歲,始得結婚。”

“那我妹妹今年才16歲,還沒有成年,我繼母貪圖那五塊錢的彩禮,就要把她嫁了,這是不是違法的?”

劉主任沒法否認,隻能硬著頭皮說:“是。”

不到法定婚齡就結婚,這事在鄉下太常見了,彆說16歲,14、5歲結婚的都大把的人在,尤其是家裡閨女多的,多一個人就吃一口糧,嫁出去了還能換筆彩禮回來。

不過雙方你情我願,沒人反對就算了,但現在有人提出了抗議,作為專門做婦女兒童工作的,她怎麼也要表表態。

“陳陽同誌,你反應的這個問題,我們會嚴肅處理的。”

具體怎麼處理,她沒說。也是,要真處理狠了,萬一十裡八村還不到18就被家裡嫁出去,心生怨恨的姑娘們都去找婦聯,他們怎麼辦?雖然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陳陽雖然年輕,但從小帶著燒傻的妹妹在繼母討生活,早學會了看人臉色。

他也不為難劉主任,而是感激地說:“那就好,我相信人民政府,我相信主席,相信你們會為我們兄妹作主的。”

劉主任詫異地瞟了陳陽一眼,這小子年紀不大,腦子倒挺活泛的,這一頂高帽子扣下來,他們能不處理嗎?

梅芸芳聽得雲裡霧裡,但有一個意思她是明白了,公社似乎要處罰她,這怎麼行?

她可不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這十裡八鄉又不是隻有陳福香一個傻子,彆

的傻子不也早早就嫁人了,她都沒把那死丫頭嫁出去,憑啥還要挨公社批啊。

“哎喲,我不活了,這後娘難為啊,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把前頭的兩個孩子拉扯長大,不但沒討一句話,外頭的人一挑撥,人家就不認我了,還去公社裡告我,說我賣閨女,拋棄閨女。我梅芸芳賭咒發誓,我要乾過這等喪儘天良的事,天打雷劈,不得好……”

轟!

一道驚雷毫無征兆地響起,再看天上,萬裡晴空,一絲烏雲都沒有。

大冬天的,打雷本來就很少見,更何況是這樣天氣晴朗的日子,那就更詭異了。

莫非這雷真的要劈梅芸芳?

農村人本來就迷信,這會兒更是驚疑不定,全都用懷疑的目光盯著梅芸芳,個彆離得近的還趕緊往後退,唯恐雷劈下來波及到自己。

梅芸芳的恐慌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個“死”字怎麼都說不出口,生怕自己一吐出這個字,雷就會劈到她腦門上。

靜默了幾秒,一直未出聲的閆部長怒了:“新社會了,成天嚷著死死死的,成什麼話?活膩了,到邊疆打敵人去,彆給我在這裡嚎喪。”

閆部長是從部隊裡退下來的,還參加過抗美援朝,可以說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最見不得鄉下這些老娘們動不動就一哭二鬨三上吊的行為。也不想想,他們現在的太平生活都是多少戰友們用血淚和生命換來的,這些婆娘們卻不知道珍惜,經常為了點雞毛蒜皮大的小事就尋死覓活的,不把命當回事。

武裝部是公社的實權部門,掌握著全公社的民兵組織,負責公社的治安以及每年的征兵等事情,這時候公社鄉鎮沒有派出所和司法部門,武裝部在一定程度上兼領這些職能,他的威望比劉主任高多了。他一吼,不止梅芸芳嚇了一大跳,就連聽到風聲匆匆趕來的村支書陳大勇也嚇得不輕。

“閆部長,你來了怎麼不說一聲,我去接你啊。”殷勤地跟閆部長打了聲招呼,陳大勇斜了陳大根一眼,“怎麼做事的?椅子呢,茶水呢?閆部長、劉主任他們過來指導工作,你們就讓他們這麼辛苦地乾站著?連口水都沒倒?”

閆部長是個直性子的人,不耐煩應付官場裡的這

一套,擺手:“行了,陳支書,喝什麼水,趕緊解決問題,彆扯這些有的沒的了。”

“是。”陳大勇轉而問一家之主陳老三,“怎麼回事,你說說。”

其實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大致弄清楚事情的緣由了。陳大勇心裡其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畢竟這些在農村太常見了,最困難的那幾年,吃不起飯,一袋紅薯或是幾斤玉米麵就能換個大閨女,這才過去幾年啊。

要他說,還是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好了,這些人才天天搞這些有的沒的。還驚動到了公社,這個陳老三,身為一家之主,管不住婆娘也管不住兒子,淨會給他們大隊添亂丟臉。

陳老三被點名,腦子有點懵,嘴巴發乾,咽了咽口水:“這個,那個,我……”

見他嚇得話都不利索,梅芸芳抹了一把淚,哭道:“陳支書,你可來了,你得幫我做主啊。陳陽這小子去公社告我們兩口子賣女兒,拋棄女兒。陳支書,你評評理,我們兩口子是這樣的人嗎?我嫁過來的時候,福香才五歲,才剛到我的腰,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把她拉扯成了個大姑娘,我要拋棄她,早拋棄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你說是不是?這麼多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陳陽不領我這份情就算了,還冤枉我,我太難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