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芸芳的心思又活絡了。
但誰知陳陽卻說:“房子我不要,折成現錢,就算五十塊,給我就行。”
分就要分得徹底,還在一個院子裡生活,就在一牆之隔,那跟不分家有什麼區彆,陳陽也不放心自己妹妹跟他們共處一個屋簷下,畢竟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家裡。
陳大根也知道,不住在一塊兒是最好,不然以後有得吵:“可是你們住哪兒?房子怎麼辦?建個房子可遠不止五十塊。”
陳陽說:“大根叔,房子我借錢建,就建兩間屋,夠我們兄妹住就行,正好還有一個多月才過年,我自己弄,在房子建好之前,能不能讓我們先住一下保管室?我也不白住,我會把倉庫裡的刀具都磨亮。”
保管室除了放農具,還有倉庫,不過這會兒倉庫是空的。秋天收上來的糧食該交的已經交到糧站了,餘下的都按勞分配給了村民。暫時讓陳陽兄妹倆住一陣子也不是不可以,更何況陳陽還提出了幫忙磨刀,想必隊裡的人也沒意見。
但大隊和公社的乾部還在這裡,他可不能自己做主。於是陳大根說:“要是隊裡大家都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隊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在這兒,紛紛喊道:“沒意見,倉庫反正是空的,就讓陳陽他們住唄,彆在裡麵開火就行。”
“對啊,還有人磨刀,也不是白給他們兄妹倆住。”
陳陽說:“我們在屋簷下煮飯。”
這下最後一個問題也解
決了。
但梅芸芳不樂意了,問過她的意見嗎?到底是他們分家,還是這些不相乾的分家,一個個瞎起哄,真不是個東西。
想要五十塊,做夢。梅芸芳拍著胸口,又開始哭:“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啊,我們上哪兒湊五十塊錢去?把我這個家掀了也湊不齊五十啊。”
陳陽知道她不會這麼痛快給錢:“你可以先給二十五塊,差的那二十五塊寫欠條。”
寫欠條?梅芸芳腦子一動,寫欠條好,等到期該還錢了,他們完全可以說沒錢,陳陽還能為了一張欠條逼死他親爹不成?他要真敢為了欠條逼自己的親爹,村裡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那時間一長,這筆賬不就不了了之。
反正分家的事已經成了定局,沒法改了,她隻能想辦法少出一點是一點了。
想通了,梅芸芳一改先前的不樂意,苦兮兮地說:“家裡總共就隻有那點錢了,是要給你弟弟妹妹交下學期學費的,家裡根本就沒多的錢。你非要跟我們分家,那這五十塊隻能先打欠條,等以後我們手頭寬裕了再給你。”
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這麼多年,陳陽還不清楚梅芸芳是什麼性格嗎?他懶得跟梅芸芳廢話,直接扭頭說:“大根叔,分房吧,哪兩間房是我的?”
陳大根抬頭看了一下陳家的房子,堂屋加上左右的兩間房子最好的,寬敞朝陽,而且前兩年才翻新過屋頂,不會漏雨。陳老三兩口子住一間,陳陽和陳小鵬住一間。接著是左側支出來的那間,是陳燕紅住的,麵積要稍微小一些,建了有十來年了,也還可以,最差的就是左側這邊拉下來的兩間,灶房和旁邊的柴房,屋子小,還堆滿了柴,陳福香就住在柴房裡。
茅房可以共用,不算在裡麵,總共是六間房,三個男丁,每人可以分兩間,一好一次,非常公平好分。
陳大根說:“陳陽和陳小鵬現在住的這間分給陳陽,還有柴房也分給陳陽,剩下的歸陳老三和陳小鵬。你們沒意見吧?”
梅芸芳有意見:“這房子分出去了,我們家小鵬住哪兒?”
“那把你們住的那間還是堂屋分給陳陽?不樂意,你就拿這兩間中的一間來換吧。”陳大根頭也不抬地說。
梅芸芳不吱聲了。堂屋是最大的,快頂得上兩個房間了,她和陳老三住的那間次之,陳陽和陳小鵬住的最小。拿大的換小的,她又不傻!
見她沒意見,陳陽二話不說,進了灶房,過了幾秒就提著一把斧頭出來,對準他分的那間房子就砸,兩斧頭下去,泥坯牆上出現了兩個深深的印子。
“你乾什麼?”梅芸芳慌了,聲音又尖又利,“陳老三你死人啊,乾站著,沒看你兒子在砸房子啊?”
要把房子砸倒了,他們住哪兒啊?
陳陽頭也不回:“我砸我自己的房子,我樂意!”
陳老三也很著急,可看兒子那六親不認的樣子,又有點害怕,走過去,想拉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
“你個縮頭烏龜。”梅芸芳差點氣哭了,她扭頭看著乾部大聲嚷嚷,“公社的領導們,陳支書,你們都看見了,這個不孝子,砸自己的房子,你們快幫我們阻止他啊!”
陳支書倒是想動,他不喜歡陳陽,這個年輕人脾氣太烈,太較真了,容易生事,以後鐵定會給隊裡惹麻煩。但身後跟了好幾個民兵的閆部長都沒說話,他敢說什麼?
“老三,你就把錢給陳陽吧,兩間屋子,怎麼也不止五十塊,等他們兄妹搬出去了,過幾年小鵬長大了,娶媳婦生了孫子也能住得開,你說是不是?不然回頭娶媳婦,你們還得建房子,多的錢都要花。”陳大根勸道。
陳老三倒是想說話呢,可家裡的錢他做不了主啊,都捏在梅芸芳手裡,梅芸芳不同意,他哪敢吭聲。
梅芸芳見就這麼兩分鐘的時間,好好的牆壁上已經出現了好多道凹凸不平的痕跡,知道陳陽今天是鐵了心的,拿不到錢,就要毀了房子,隻得妥協。
“好,彆砸了,我給錢,我給錢還不成嗎?不過五十塊我們拿不出來,頂多隻有三十,你同意就行,不同意就算了。”說出這句話,簡直就像在挖梅芸芳的心一樣,彆說三十,三分她都不想給。
陳陽這才住了手,但他並沒有放下斧頭,而是拎著,渾身煞氣地走到梅芸芳麵前,攤出手:“五十五塊。”
梅芸芳被他渾身的氣勢所震懾,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屋裡去:“等一下。”
磨
磨蹭蹭了好一會兒,陳大根都催了好幾次,她才把錢拿了出來,遞給陳陽的一刹那,她眼睛都紅了,她攢了這麼多年的老本,本來是打算給她的燕紅做嫁妝,給她的小鵬存彩禮的,這下都沒了。
錢都拿了,其他東西就更好分了,大米白麵家裡沒有,隻有兩百斤穀子和三百斤小麥,陳陽各拿了八十斤和一百二十斤。剩下的就是玉米、紅薯、南瓜、冬瓜這些粗糧,也按四六分。
分好後,陳陽招呼了幾個年輕人幫忙,送到了保管室裡,再把雞也抓了一隻過去。
這個家很快就分完了。
時間之快,速度之利索,是陳大根活了四五十年來所見過得最快的。這也是陳陽痛快,換了其他人家,有兄弟倆為了一隻碗打起來的,沒辦法,太窮了,缺個家什都得花錢。彆看這些小東西不起眼,不值什麼錢,但要全置辦整齊,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看到空了一半的房子,梅芸芳連麵子功夫都懶得做了:“家裡都被搬空了,這下如你的意了?你這麼嫌棄我們這個家,還呆在這裡乾什麼?帶著你那好妹妹滾啊!”
梅芸芳真是恨透了陳陽。她承認,她厭惡陳福香,對陳福香不好,可她哪裡對不起陳陽了?少了他的吃還是缺了他的穿了?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果然,從彆人肚子裡爬出來就是跟自己不是同一條心。
“事情完了,我自然回走。”陳陽不理會她的冷臉,拉著陳福香走到公社乾部麵前:“閆部長,劉主任,今天耽誤大家了。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他們兩口子涉嫌包辦婚姻,讓未成年的女兒嫁人,違反婚姻法,還遺棄女兒,我聽說婦聯是專門保障婦女兒童權利的,劉主任,你們婦聯是不是應該給他們相應的懲罰?”
啥?旁邊的陳支書掏了掏耳朵。都分了家,這個年輕人還不滿意?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太會得寸進尺了。
劉主任似乎也有點詫異陳陽還惦記著這茬,有點反應不過來。主要是,遺棄女兒這種事在鄉下太常見了,也沒有相應的處罰先例。但可不管吧?陳陽也說得對,他們婦聯就是要保障婦女兒童權利,陳老三和梅芸芳的行為明顯傷害了陳福香這小姑娘,他們婦
聯得站在她這邊,不能什麼都不做。
可這處罰該怎麼處?想來想去,劉主任覺得也隻能批評劉老三和梅芸芳一頓了,往常他們也是這樣做的。
她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就聽旁邊的閆部長粗暴地開了口:“把陳老三帶回公社,關十天吧。”
啥?這下不光陳支書,其他的村民也都嚇傻了。
被公社關十天,這相當於變相的坐班房了,陳老三這是攤上大事了啊。
劉主任有點忐忑:“這,閆部長,這樣合適嗎?”他們做工作,還從沒這麼粗暴過,這閆部長不愧是從部隊裡下來的,做事就是雷厲風行。
閆部長側頭看了她一眼:“你們不是經常說婦聯的工作難做,下來村裡、村民都不配合你們,前腳你們剛走,後腳媳婦兒就挨打,肚子裡的孩子都被打掉了,怎麼勸都沒用嗎?還讓公社其他部門多支持支持你們,今天我在這兒表態了,你以後不用勸了,不配合工作的,通通拉到公社關他個十天八天。大老爺們的,有力氣使不完是不是?那上山種地乾活啊,去邊疆打鬼子,打敵人啊,天天把拳頭對準家裡的老娘,婆娘,女兒逞威風算什麼男人,簡直是給我們男人丟臉。”
說到這兒,他瞥了一眼陳老三:“你說說你,當爹的,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什麼都聽婆娘的,讓個婆娘爬到你頭上了,還沒你兒子有種,不關你關誰?帶走。”
兩個民兵上前,抓起已經像攤爛泥一樣坐在地上的陳老三,把他架了出去。
直到跨出了門口,陳老三似乎才回過神,抓住門檻:“閆部長,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這一回吧。陽陽,福香,你們說句話,救救爸啊,爸錯了,爸以後再也不敢了。”
陳陽無動於衷,還把陳福香推到背後擋著,不讓她看到陳老三那副慫樣。
梅芸芳趕緊追了上去,哭天搶地的:“閆部長,你就饒了我們老三這一次吧,他再也不敢了,劉主任,你幫忙說句話啊,陳支書,求求你了,不要關我們老三啊……”
可沒人搭理她。
眼看沒用,她氣得坐在地上,哭得那個響:“你們欺負人,逼著我們分了家,現在又要把我們當家的抓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
母,讓我們怎麼活啊,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啊,都新社會了,你們還這麼欺負我們貧農……”
敢給他扣帽子!閆部長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最討厭女人撒潑耍賴,更彆提威脅他了。
“以為老子不抓女人是不是?再嚎,連你也一塊兒抓去關十天!”
一聽說要關十天,梅芸芳雙腿打顫,哭嚎聲當即停止了,隻是嘴巴還大張著,滑稽得很。
然後她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陳老三被民兵拖走了,從頭到尾都沒再吱一聲。
陳老三開始還指望她,嘴裡喃喃念著芸芳,可走到村口了,也不見梅芸芳追來,隻有幾個小孩子跟在後頭,撿石子丟他:“打大壞蛋了,打賣女兒,拋棄小孩的大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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