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衛東感覺自己躺在柔軟、潔白的雲朵上,整個人都被軟綿綿的白雲包裹著,說不出的舒適,讓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又像是徜徉在無邊的碧海波濤中,鼻端是沁人心脾的芬芳,讓人沉醉其中無可自拔。
忽然,他的耳朵邊響起一陣輕輕的啜泣聲。
“哥哥,衛東哥怎麼啦?他不會有事吧?”
少女的聲音清脆帶著哭腔,語氣裡充斥著濃濃的擔憂,而且特彆熟悉。她是誰?她為什麼哭?是在為他哭嗎?
他竭力想找到聲音的源頭,眼前卻像是籠罩著一層迷霧一樣,讓人找不到出口和方向。他想告訴少女,他很好,特彆舒服自在,可張開嘴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岑衛東急了,拔腿就跑,速度越來越快,他一往無前地衝去,但樹林像是沒有儘頭,不管他怎麼跑前麵都是一望無際的高大樹木。
少女的低泣聲還一直縈繞在耳朵邊,似乎就在前麵一點點,但又永遠差那麼一點點。
岑衛東跑得筋疲力竭,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拎起來的一樣,還是找不到人,麵前的一切如夢似幻,仿若不是真的。
忽地,一滴溫熱的雨滴落到了他的臉上。
他抬頭仰望著天空,天上白雲嫋嫋,完全沒下雨的跡象,這是什麼?
他伸手摸了一下,雨滴溫熱,似乎還帶著體溫,灼得他的心都痛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竭力往前衝,嘴巴大張:你在哪兒?
下一刻,一個漩渦將他卷了進去。
他猛地睜開眼了,入目是陳福香低泣的小臉。
“哥哥,是我害的衛東哥暈過去,他不會有事吧。”
陳陽輕輕拍著她的手:“沒事的,我把房爺爺請過來了,讓房爺爺看看……衛東,你醒了?”
陳陽看到突然睜開眼的岑衛東,嚇了一跳,驚喜地喊道。
這一句令陳福香猛地抬起頭:“衛東哥,你哪裡不舒服?”
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目光裡充滿了擔憂。
岑衛東這才如夢初醒,昏迷前的一幕也出現在了眼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苦苦追尋的能治好他的病的源頭,原來竟一直在他身邊,卻被他有意無
意地忽略了。
他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完好無損,像是從未受過傷一樣,精力極其充沛,比他身體最好的時候的感覺都還要好。
他真的好了!
見他隻是發呆,陳陽擔心他還有什麼後遺症,趕緊拉著陳福香側開身,對房老爺子說:“麻煩你了。”
“應該的。”房老爺子走到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去抓岑衛東的手腕。
剛要碰到,岑衛東卻飛快地移開了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客氣有禮地說:“謝謝房老爺子,麻煩你跑這一趟了,我沒事,就是大悲大喜,加上中午沒吃飯,有點低血糖,所以暈了過去,讓你們大家擔心了。”
現在絕不能讓房老爺子把脈。否則一個前幾天還病懨懨的人,幾天時間內,突然就不治而愈了,房老爺子會怎麼想?
岑衛東垂下眼瞼,他絕不能泄露了這個秘密,甚至他病好了的事都不能讓村裡的人知道,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房老爺子沒動。他以為是岑衛東不信任他。
其實提起這個事,他也很挫敗。治了岑衛東幾個月,結果對方的病卻一點起色都沒有。
陳陽不知內情,見陳福香小臉皺成一團,目光還是難掩擔憂,便勸道:“衛東,你讓房爺爺給你看看吧,你這突然暈倒,把我和福香都給嚇壞了。”
岑衛東苦笑了一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不用看了,老毛病,就這樣了,何必浪費老爺子的時間呢。今天辛苦老爺子跑這一趟了,你請回吧。”
被人這麼直白地下逐客令,房老爺子的臉刷地拉了下來,他好歹是遠近聞名的名醫,隻有彆人求著他看病的份兒,何時輪到病人來挑剔他了?
他二話不說站了起來,拿著自己的醫藥箱就走。
陳陽看他生氣了,連忙拉住他:“房爺爺,房爺爺,不好意思,衛東他心情不大好,你彆跟他一般見識。”
“是我的錯,我這個庸醫沒本事。”房老爺子氣衝衝地丟下這話,頭也不回地走了,任憑陳陽怎麼留都留不住。
平白無故得罪了村裡的醫生,陳陽惱火地走了回去。
卻看到罪魁禍首跟沒事人一樣,竟還抬起手,在擦他妹妹眼角的眼淚,聲音溫柔得膩死人:“
彆哭了,福香,你看,衛東哥不是沒事了嗎?放心吧,我很好。”
“可是你剛才暈倒了。”陳福香委屈地皺著鼻子,聲音很低,很難過,“奶奶就是突然暈倒,然後就走了。”
岑衛東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麼他的突然暈倒讓小姑娘這麼慌,原來是有過去的心理陰影。
他輕輕把她垂下來的頭發撥到耳朵後麵,聲音柔和地說:“放心吧,衛東哥會長命百歲,一直都好好的。”
“你要真想讓福香安心,就應該讓房爺爺給你檢查一下。你說什麼有他的檢查更有說服力嗎?”陳陽見不得他這幅誘拐小姑娘的口吻,不爽地吐槽。
岑衛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涼涼地說:“你想讓他發現,我這個他想儘辦法都沒治好的病秧子突然就不醫而愈了?你說憑他對醫學的追根探底,他會不會天天跟著我跑,尋找我突然好了的原因?”
陳陽嚇了一跳:“你……你好了?全好了?”
岑衛東意有所指地說:“我以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陳陽沉默了。他隻知道自己妹妹有種神秘的能力,但他不知道這股能力還能輕飄飄地就治好岑衛東的病啊,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也太玄乎了。
他側頭看著陳福香。
岑衛東也抬頭盯著陳福香。
陳福香被他們倆這詭異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摸了摸小臉,聲音有點虛:“哥哥,衛東哥,你們這是乾什麼?”
看到這一幕,岑衛東馬上明白了,陳陽應該是知道一些,但又不是特彆清楚。
他拿起放在床頭的鞋墊,發現上麵的花紋全部裂開了。雖然不知道上麵繡了什麼,但他記得,似乎是一副很複雜的圖案,但現在這東西變得毛毛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他把鞋墊拍在陳陽麵前:“她送我這個,你知道嗎?”
陳陽點頭:“福香跟我提過。”
“你就沒攔著她?”岑衛東不高興地問。
陳陽不吭聲。
陳福香見了,趕緊給自己哥哥解圍:“衛東哥,哥哥勸過我的,他說過好幾次,讓我不要送你,是我自己想送的。”
岑衛東沒理會她這話,直直盯著陳陽:“你就由著她這麼亂來?”
今天得虧是他,
要是遇到個居心叵測的人,他們兄妹倆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陳福香不懂就算了,陳陽怎麼也這樣糊塗,這種能讓一個重病的人瞬間恢複的能力,要是傳了出去,以後福香也彆想有自由了。
陳陽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我不是看你對福香很好,生了病又這麼可憐,而且人品看起來也還好嗎?”
他沒攔著福香難道還錯了?要是他死活不同意福香幫岑衛東,這家夥能坐在這裡教訓他?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以後你的戰友,跟你有過命的交情,你也覺得人品可靠,那是不是也要讓福香去救?”岑衛東冷冷地盯著他,“以後你會認識很多的人,還會有妻子、孩子,要是你嶽父母得了重病,你妻子天天以淚洗麵,你是不是又會不忍心,答應讓福香去救?陳陽,連我這樣一個外人,你都能同意,那以後這些親人呢,你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出事,然後不管嗎?”
陳陽想說,他能。
但他說不出口,他連福香要救岑衛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那以後呢?那些對他來說遠遠比岑衛東更重要的人,他明知道福香有能力,他真的能做到什麼都不管嗎?
陳福香看他們吵起來了,趕緊勸道:“衛東哥,你彆擔心,我不會的,你說的事情不會發生的。”
“要是看到你哥哥天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你能做到不管閒事嗎?”岑衛東板著臉問她。
陳福香不說話了。哥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怎麼忍心讓哥哥難過呢!
岑衛東看著兄妹倆這幅垂頭喪氣的模樣,在心裡歎了口氣,也許是他太嚴厲了。
但他醒來之後,除了高興自己身體好了之外,第一個擔憂的就是福香這種神奇的能力問題。世人對自己所不了解,不能擁有的能力,總是心懷戒備,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要麼利用,要麼鏟除。
彆看陳陽平時跟隻刺蝟一樣不好說話,其實他跟陳福香是一類人,比較單純、熱血,而且仗義,有恩必報。這樣的性格做朋友,做親人都很好。但怕就怕他將來遇到居心叵測之人,很多時候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
今天他就做這個惡人吧。
岑衛東問陳陽:“說說福香的能力。”
陳陽摸了摸鼻子,嘟囔:“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岑衛東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可真夠糊塗的。”
陳陽無奈:“我這不是想著,少一個知道,福香就少一分暴露的風險嗎?我怕我萬一哪天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岑衛東這話聽不出是誇獎還是嘲諷。
他沒理陳陽,而是問陳福香:“今天新……張家的那些蛇都是你引來的?”
今天的岑衛東太嚴肅了,陳福香有點怕他,心虛地點了點小腦袋。
這讓岑衛東聯想起了以前許多沒留意到的小細節。他第一感覺身體發生變化就是她跟陳向上一起打麻雀的時候,然後她又送過四奶奶一雙鞋墊,還有那天晚上那場奇怪的大雨,還有通人性的栗子……
其實早有蛛絲馬跡,隻是陳福香看起來太無害了,而且這個事也太荒謬了,若不是他親自體會過,他完全無法想象世上還有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
不過今天陳陽也去了張家,而且他平時總跟陳福香生活在一塊兒,但他的反應卻很平淡,似乎感覺不到這股力量。
岑衛東將心裡的疑問問了出來。
陳陽搖頭:“沒有啊,你說的這股能量,我沒感覺。我也從來沒覺得福香身上有什麼異常的,不對,有一次福香給我捏肩,我肩上的紅腫一下就散了,不過那會兒我也沒感受到你說的這股力量。”
那到底是因人而異,又或是他受了傷的緣故。
岑衛東將手伸到陳福香麵前:“你再動用一下自己的力量試試。”
陳福香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岑衛東立即感覺一股莫名的力量竄入他的體內,讓他像是在經過雪地後,突然泡進了溫泉裡,舒服得想呻.吟。
“夠了。”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會失態,挪開了手,“陳陽,你試試。”
陳陽把手伸到妹妹麵前,但過了兩分鐘,他還是沒任何感覺。
看到他這副樣子,岑衛東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能感受到這股力量,但隻要不是人人都能發現那就是好的,這樣福香也就少了暴露的風險。
“這世上奇人異士不少,城裡人口更多,福香,去蘭市以後隻要你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就絕不能使用這
個能力。如果你很想幫一個人,也先找我商量,好嗎?”岑衛東正色道。
陳福香乖巧地點了點頭:“好的,衛東哥,我聽你的。”
陳陽有點不服氣了:“你不是要回首都嗎?你讓福香上哪兒找你?寫信?等你收到信黃花菜都涼了。”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我所駐紮的軍區就在蘭市,福香要找我很方便。”岑衛東亮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得意。
陳陽看著這笑容很是礙眼:“你上次不是說要回首都的嗎?”
“那就要謝謝陳陽你了,我的病好了,自然不用退伍,也就不用回首都了。”岑衛東大笑著說。
陳陽感覺這笑容是在奚落自己。讓他多事,要是他不同意讓福香送鞋墊,岑衛東能好嗎?
敢情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身體痊愈了的岑衛東簡直跟換了個人一樣,眉宇間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還有心思逗陳陽玩:“福香的肚子肯定餓了,陳陽你還不去做飯嗎?”
陳陽見不得他這副自來熟的樣子:“你怎麼不去?”
“我這不是傷員嗎?”岑衛東指了指自己,大言不慚地說。
見他倆又要爭起來,陳福香馬上說:“你們彆吵了,我去做飯。”
“這怎麼行,天氣太熱了,灶房油煙重,哥哥去做。福香啊,以後你找對象就要找哥哥這種會做飯的,可彆找那種連飯都不會做,隻會回家當甩手掌櫃的大爺。”陳陽故意給岑衛東上眼藥。
陳福香沒察覺到他這話是說給岑衛東聽的,乖巧地點頭:“嗯,哥哥說得對,我聽哥哥的。”
陳陽聽到這話,簡直跟吃大夏天吃了雪糕一樣,通體舒暢,他朝岑衛東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回灶房做飯去了,可不能餓著他家妹子。
岑衛東被他這個眼神給氣得差點心肌梗塞。不就是做飯嗎?他就不信了,難道還能比打仗都難。
“咳咳……”岑衛東清了清嗓子,積極表態,“福香,我家以前都是我媽和我姐做飯,我十幾歲的時候就參軍了,部隊裡有食堂,所以才會這麼多年都不會做飯。不過這都是暫時的,我相信,我多練幾次,不會比你哥做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