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香小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頭埋得極低,腦袋都快抵到岑衛東的背上了。寒風掠過也沒吹散她臉上的紅暈。
自行車停在院子裡,岑衛東把車停好,就看到她低垂著頭往門口走去,趕緊拉住了她:“還害羞呢,這都很正常的。”
“你,你不要臉!”陳福香抬起水汪汪的杏眸嗔了他一眼。這人竟然買了倒數第二排的座位,害她一上午看了好多長針眼的事,真是羞死人了。現在想起坐在他們斜後麵那對男女嘴對嘴的樣子,陳福香就一臉燥熱,羞憤交加。
她這幅滿臉含春的嬌羞模樣格外誘人,岑衛東喉結滾了滾,粗糲的拇指從她的背脊上撫,緩緩托住她的頸椎,摩挲了兩下,緩緩逼近,聲線低沉,充滿了誘惑:“還有更不要臉的,福香想不想知道!”
陳福香咬了咬唇,心像是被一隻手輕輕撥動了一下的弦,顫栗了一下,心裡除了緊張和羞澀外,竟升起一陣隱隱的期待。她張了張嘴,氣惱地彆開了頭:“不想知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騙我跟你親嘴!”
“福香你可真了解我,不過今天就先放過你!”帶著笑意的悶笑聲從岑衛東胸口發出,他頭一低,輕輕地在陳福香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溫柔又虔誠的吻。
陳福香心一顫,陡然升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像是被電擊過一樣,眼睛羞怯地往上瞟,嬌羞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氣氛正好,但突如其來的一道低斥聲打斷了這美好的氣氛。
“你們在乾什麼?”陳陽推開門就看到岑衛東在占自家妹子便宜,火氣上湧,氣得脖子都紅了。
岑衛東扭頭,看到是他,錯愕極了。這家夥怎麼來了?而且好巧不巧,還是在這個時候跑過來。
陳福香看到陳陽,本就緋紅的臉瞬間變成了大紅色,就連耳尖、脖子都染上了粉色。她不敢看陳陽的眼睛,匆匆丟下一句“我去看看栗子”就跑進了屋。
於青青看著兩個男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其實很想看好戲,可瞧兩人都不是善茬,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陳陽同誌,你已經找到地方了,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不等陳陽回答就
飛快地跑了。
陳陽不是那種隨意遷怒彆人的人,他本來還想跟於青青說聲謝謝,誰知話還沒說出口,這姑娘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她上輩子是兔子變的吧!
兩個姑娘都走了,門口隻剩兩個男人。
陳陽沒有回頭,手往後一推,將門關上,銳利的目光不善地盯著岑衛東:“我們倆好好聊聊!”
岑衛東回頭看了一眼屋子,毫不意外地瞅見了躲在窗戶後麵,偷偷觀察著他們的陳福香,他笑了笑,回頭看著陳陽無奈地說:“我的結婚報告已經打上去了!你要是想揍我,下次吧,換個地方,彆嚇到了福香!”
最後幾個字像是一盆冷水潑到了陳陽頭上,讓他滿腔的怒火都熄滅了。
他沒好氣地瞥了岑衛東一眼,說出口的話,火氣非常衝:“打結婚報告,上女方家提過親了嗎?女方家同意了嗎?”
自以為是,還有沒有把他這個當家人放在眼裡?
岑衛東聽到這話,心裡陡然一下子鬆懈了下來。陳陽不高興的並不是他們要結婚這件事,而是他的做法,陳陽嫌他的做法沒能給予女方足夠的尊重。
這點岑衛東反省。他誠懇地說:“抱歉,是我思慮不周,沒有顧忌到你的感受。但我對福香是認真的,也給家裡人寫信表明了這件事,並準備今年過年的時候,帶福香回去見家裡人。”
他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也是因為郭若君突然冒出來搗亂,他才會這麼倉促跟福香表明心意。聽說完了緣由後,陳陽臉色稍霽。
岑衛東借機問了一句:“你對郭若君什麼看法?”
陳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能有什麼看法?對方是正規大學畢業,我連小學都是自學的,現在對方已經是尉級軍銜了,我還是個大頭兵,門不當戶不對,更何況我還比她小了兩歲,她胡鬨就算了,你跟著瞎起哄?”
陳陽非常冷靜、理智、客觀。
岑衛東明白了他的態度,拍了拍他的肩:“我可不是替她問的,隻是弄清楚了你的態度,以後她找不到你,來找我,我也知道該怎麼應對最合適。”
陳陽麵色稍微:“嗯,我跟她不合適,她家裡人知道肯定也會攔著她。我現在一無所有,目前不考慮結婚這個
事,她要問起,你直說就是,我陳陽一個農村來的大頭兵,配不上她,讓她彆在我身上浪費功夫了。”
岑衛東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了。以後她要是問我,我都一問三不知。”
陳陽點頭跟著走進院子裡,走了幾步,他忽地意識到了不對,剛才不是在說岑衛東跟福香的事嗎?他明明是來找茬的,話題怎麼就被岑衛東給帶偏了,最後扯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回頭看岑衛東。
岑衛東指了指屋子裡:“福香和栗子在裡麵等著呢!”
“栗子,它也在?”陳陽的思緒再次被帶偏。
岑衛東點頭:“是啊,我前一陣子受傷,福香忙著照顧我,沒空去看它。我想著天氣涼了,山裡吃的東西也少了,索性就把它給帶了回來,這樣福香也有個伴兒。”
這下輪到陳陽不說話了。雖然他很不爽岑衛東的先斬後奏,但實事求是地說,岑衛東對自己妹子也是真的好,甚至有時候比他都要細心周到。
看到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屋,陳福香抱著栗子出來,羞澀地喊道:“哥,你放假怎麼也不提前寫信告訴我。”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哥啊?這麼大的事都不通知我一聲。我要是今天沒來,是不是要等全軍區的人都知道你們結婚了,我才會從彆人嘴巴裡聽說啊?”陳陽無語地看著她。岑衛東這奸詐的家夥不告訴他就算了,這麼大的事,自家傻妹子也不吱一聲。
陳福香吐了吐舌頭,愧疚地說:“對不起,哥哥,我忘了。”
剛開始是忘了,後來想起來,她有點害羞,不知道怎麼跟陳陽提這個事,想著等明天再說,一天拖一天,可不就是越拖越久了。
岑衛東看她這幅忐忑不安的樣子,在一旁說道:“你彆怪福香,都是我的錯,我應該主動向你交代的。”
陳陽斜了他一眼:“本來就是你的錯,你不用往福香身上攬也是你的錯。你比福香大了好幾歲,她不懂規矩就算了,你也不懂嗎?”
岑衛東乖乖挨訓,陳福香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就委屈他被哥哥訓了。
等陳陽訓夠了,她才討好地笑了笑說:“哥,你餓了吧,我去做飯。”
陳陽拉住她:“平時都是你伺候他嗎?”
這岑衛東不會天天當大爺,讓他捧在掌心的妹妹去伺候他吧?
陳福香趕緊表態:“沒有,都是衛東哥做好了飯,接我回來就吃。”
“這還差不多,咱們兄妹好久沒見麵了。衛東,今天中午就辛苦你了。”陳陽扭頭,客客氣氣地跟岑衛東說道。
岑衛東還能說什麼?要是一頓飯能讓大舅子不找茬太值了。
“應該的,你跟福香慢慢聊,我去做飯了。”岑衛東從善如流,進了堂屋,取了一塊臘肉和一條乾魚,拿了出去。
現在都十二點多了,也買不到什麼肉了,隻能用家裡的東西先將就一頓,好在家裡東西多。
等他一走,陳陽拉著妹妹坐下,捏了捏坐在她懷裡東張西望的栗子,問道:“他沒欺負你吧,福香,你也是有娘家的人,要是被人欺負了,寫信告訴哥哥。”
這話明顯是說給岑衛東聽的。
但卻讓陳福香羞紅了臉:“哥,你瞎說什麼呢,我還沒結婚呢!”什麼娘家不娘家的。
“這不快了嗎?”陳陽到底是個男人,大大咧咧的,不能理解妹妹這種小女兒的心態。
陳福香不想跟他扯這個了,趕緊轉移話題道:“哥,你最近還好嗎?聽說你去救災了,沒受傷吧,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哎呀,多大點事,用得著特意說嗎?”陳陽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指著自己說,“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而且哥還長壯實了。”
他脫掉大衣,握緊拳頭,曲起手臂,給陳福香看他噴張的肌肉。
從軍三四個月來,雖然累,但因為夥食比較足,除了在災區的時候,每頓都能填飽肚子,他的身量也嗖嗖嗖地長,身板結實了許多,褪去了少年的那種纖細感,身體更像一個青年了。
陳福香伸出食指戳了戳:“好硬,真的是肌肉呢,我的就好軟!”
她捏了捏自己軟趴趴的胳膊,有點羨慕。
陳陽嘿嘿直笑:“現在相信哥哥過得不錯了吧。你呢,最近還好吧。”
“挺好的,咱們刺繡廠人少,人都挺不錯,工作也蠻簡單的。我還跟青青一塊兒報了夜校,不過她是做老師,我是當學生。年底我就參加結業考試了,如果考試通過,就能拿到畢業證了。對了,哥哥
,你看初中的書了嗎?我初一的課本沒用,給你吧,回頭等我結業考試通過了,我花點錢,買下初二的課本,讓衛東哥給你捎去。”陳福香興致勃勃地計劃著。
陳陽卻變了臉,撓了撓頭說:“不用了吧,福香,哥都這麼大的人了,而且我們住的是八人間的宿舍,也沒地方學習。”
全宿舍都沒人看書,就他一個人捧著看,他覺得有點怪怪的。
“不用擔心地方的問題,很快部隊裡就要開展學習班,你就去那裡學。福香初中畢業了,明年還要接著念夜校,拿到高中文憑。你身為福香的哥哥,不應該給她樹立一個良好的榜樣嗎?”岑衛東過來拿乾蘑菇,正好聽到兩人的對話,當即停了下來,插了一嘴。
陳陽看到兩個人竟合起夥來對付他,撇了撇嘴:“我可真說不過你們!”
岑衛東睨了他一眼:“不是說得過說不過的問題,陳陽,部隊裡每年都有進修班的名額,還有去軍校學習的名額,我希望你能去爭取這個名額。你總不希望一輩子就當大頭兵,乾幾年,歲數大了,就退伍到地方,做個小乾事或是辦事員,這麼過這一輩子吧!”
陳陽想說,其實這也不錯,在他們老家,他這已經算跳出農門,鼎鼎的有出息了,可對上岑衛東的眼神,他又說不出口。
岑衛東指了指福香:“你妹子現在42一個月,明後年多半還要提級彆,工資會跟著漲,等她拿到高中文憑,既有文化,又有技術,肯定會成為他們刺繡廠的骨乾培養。你要不努力,這輩子都要被你妹妹比下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陳陽一聽這個,哪還乾啊,當即拍著胸口說:“我學,我先自學,不會的問周圍的人,要還不會,我寫信給福香請教。”
“哥哥真棒,我相信哥哥肯定可以。”陳福香非常捧場地拍了拍手掌。
岑衛東也拍了一下陳陽的肩:“加油,你可以的。”
陳陽被兩人說得有點不自在,不過肩上油然而生一種強烈的自信。岑衛東和妹妹都這麼相信他,他肯定行,他也絕不會讓他們丟臉。
陳福香趕緊回屋,將自己初一念過的書都翻了出來,遞給了陳陽:“這裡麵還有我的習題冊,上麵有解題
的思路。要是遇到不會的題,你可以看看。”
“好。”陳陽翻開習題冊,厚厚兩個本子,有一節手指厚,要做完這麼多題,得花不少時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福香比他想象的更努力。沒有人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他得像妹妹看齊!
交流完學習心得,陳福香又跟陳陽提起了城裡的許多新鮮事:“原來城裡人還可以去鄉下換些蔬菜糧食之類的,不能買,隻能換。哥哥,下次你休假的時候,提前寫信或者打電話告訴我,我去換隻雞回來,給你燉雞湯喝。”
“行。”說起錢,陳陽想起自己也發了點票和津貼,他拿出省吃儉用的十塊錢和幾張票,遞給陳福香,“哥哥現在津貼少,先給你這麼點。你彆省著,大姑娘了,買身漂亮的衣服,彆整天穿舊衣服啦。”
陳福香拿著有點燙手,她知道,陳陽現在每個月其實隻有五塊錢。要省十塊,意味著,他每個月隻花兩塊五,這點錢光是買牙膏牙刷香皂毛巾裡麵穿的這類必需品都不夠。
“拿著吧,這是陳陽的一番心意。”岑衛東進來,握了握她的手說。
陳福香抬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接過,塞進口袋裡,揚起笑容對陳陽說:“謝謝哥哥!”
陳陽非常高興:“應該的,我是你哥哥。”
“洗手吃飯吧。”岑衛東進來笑著說。
兄妹倆趕緊去洗手端菜上桌。
飯桌上擺著一個臘魚,一個臘肉炒蒜苗,一個小蔥炒雞蛋,還有一個素炒萵筍和一個蘑菇骨頭湯。
岑衛東指著桌子上的菜說:“這些都是福香弄的,我回來看到屋子裡掛的臘肉、臘魚、乾兔子、野雞都嚇了一跳。菜也是福香種在院子裡,你嘗嘗。”
陳陽欣慰地看著妹妹:“我們家福香真能乾!”
陳福香夾了一塊臘肉放在他碗裡,衝他笑了笑:“哥哥,你吃。”
“嗯,不錯,很香。”其實岑衛東的手藝隻能說很一般,不過誰讓菜都是自家妹妹辛辛苦苦弄的。而且不誇誇岑衛東,他怎麼樂意天天做飯,好廚子嘛也是誇出來的!
於是陳陽大吹特吹:“看不出來,你還做得一手好菜,厲害!”
岑衛東心知肚明,他才學了多久啊,也就能吃,不
少油鹽,離好菜還差一大截距離。
“好吃就多吃點。”大舅子的麵子也是要給的嘛!
吃過飯,兄妹倆玩了一會兒,陳陽又逗了逗栗子,眼看時間不早了,才站了起來說:“福香,我得回去了。”
離彆來得如此快,打了陳福香一個措手不及。她站起身,慌張地看著他:“哥哥,你這麼快就要走嗎?要不要吃過晚飯再走?”
“待會兒沒公交車了,我現在回去正好趕上食堂開飯。等哥哥下次休假再來看你。”陳陽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很是不舍。
岑衛東站在一邊說:“我在家屬區申請了房子,等明年領了證就能住進去了,到時候周末請陳陽過來吃飯。這樣你們幾乎每個星期都沒見麵了。”
一聽這個消息,陳福香眼睛一亮,對結婚也沒那麼恐懼了,連連點頭:“好啊!”
隻有陳陽意味深長地看了岑衛東一眼,這家夥還真是不遺餘力地給他妹子挖坑。算了,這坑對他們兄妹有益無害,就不在福香麵前戳穿他了。
“福香我先走了,你在家看著栗子,讓衛東送我吧。”陳陽站起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