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2)

仲春二月的雨,是天公朝人間丟的一席簾子,密織的雨絲裡透出淡淡的天光,隱約勾勒出朦朦朧朧的山光水色,將春意調和成一種濃墨得宜的顏色。

李隱舟單薄的身子在斜風細雨中打了個哆嗦,糊滿了冰涼水珠的眼睫抖了抖,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馬棚頂上糊的那兩層茅草壓根不能遮風擋雨,這場在農家眼裡極為及時的降水,對於被關押在此的李隱舟而言,差不多等於老天爺的落井下石。

他堂堂一個現代化社會的醫學博士,穿越到古代,既沒成王公侯爵,也不是富賈商家,反倒直接叫人扭了丟在馬棚,就等著三日後抹了脖子祭給山神。

……真可謂出師未捷身先死。

李隱舟默然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看著一雙又瘦又短明顯營養不良的手腳,隻能約莫估算出個不到八歲的年齡。

這身體的原主爹媽不詳,姓名未知,還被關他的人譏諷為“癡兒”,大約原先就是個流浪智障兒童,按古代的核心價值觀,錯殺不虧,祭天血賺。

麵對這樣的青銅開局,李隱舟不禁陷入了沉思。

要不……乾脆重新刷個開局?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一頭碰死在茅草上的時候,一個毛乎乎的腦袋拱了過來,在他胸口蹭了蹭。

有氣無力的聲音貓叫似的:“哥哥我好冷……”

李隱舟撩開她濕漉漉的額發,露出底下一張瘦黃的小臉,瞧著至多不過六七歲的模樣,正當是該圓滾滾的時候,這孩子卻瘦得皮包骨頭,眼窩深深凹陷下去,連睫毛都稀稀疏疏,黑亮的眼睛裡分明寫著餓字。

李隱舟也一道餓了三天了,隻差把地皮給掀開了,若不是要留著象征性擋擋雨,茅草都得給兄妹倆啃禿了。

但是這個叫環兒的小女孩狀況顯然更糟糕,隻怕再繼續這樣關下去,不到祭天的日子,就隻剩下一具屍骨了。

李隱舟脫下僅有的一層單衣,裹在她的身上,把她緊緊摟在懷裡,蜷成一團,儘量減少熱量消耗。

祭品提前死了也是大不吉利的事情,能拖到人來便有一絲生機,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要對一個這麼年幼的孩子

說生死有命四個字,未免太過殘忍。

“再等等,再等等大人就會來接我們了。”

環兒趴著他的胸口,卻幾乎沒什麼重量,像抱著一塊浮冰。李隱舟用胸膛暖著她,不多時便感覺到兩滴熱熱的水珠落在心口上。

“可是阿翁已經死了,誰會來接我們呢?”她緊緊抱著李隱舟,氣息不勻抖得像篩子,“阿翁說這廟裡有神仙,我每天都給神仙磕頭,可為什麼神仙還是生氣了?”

通過幾日零零碎碎的交談,李隱舟大致也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摸了個一二。

這馬棚前頭原本是一座山神廟,裡頭賴著一群無父無母、無田無地更無人管教的社會流浪閒散人員。

俗稱叫花子。

尋常日子裡,這群叫花子和泥塑的神仙也都各自相安無事,你享你的香油,我啃我的窩頭,閒來無事扣虱子時也偶爾嘗試搭兩句話,隻是神明並不曾理會而已。

卻不知的,某天晚上,這群安分守己的叫花子突然中了邪一般,竟然開始在廟裡大砸大鬨,推了那神仙的塑像,把香火畫壁砸了個稀巴爛,還將功德碑都踩在腳底下咯咯大笑。

村民聽了一夜驚悚的笑聲,一早忙趕來廟裡,卻隻見滿目的狼藉。他們還沒來得及拎起鋤頭教訓人,發了瘋的叫花子們掛著滿嘴的白沫,含著笑,卻是早已經涼透了。

這件詭異的事情傳來傳去,兩三日間已成了全村皆知的秘密,村裡的巫醫來查探了叫花子的屍首,斷言是這群叫花子醉酒鬨事,大膽冒犯神仙,才被神仙一怒之下取走了性命。

若要平息神仙的怒火,須要上供七歲的兒童一雙,否則來年風雨不順,誰也彆想活命了。

偏巧這群叫花子收留了一男一女兩個七歲的孩子,那天夜裡剛好去村裡討飯去了,因此幸免一死,如今一聽巫醫的話,村民們自然頭一個想到了他們。

而這兩個倒黴孩子,正是穿越而來的李隱舟和原生可憐娃環兒。

……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明知事有蹊蹺,可偏偏在場的大人都已經死了,李隱舟也隻能循循善誘,漫無目的地從環兒這裡套出點信息。

“你說,阿翁他們發瘋之前有沒有做過以前沒做過的事情?比如吃了什麼東西

,喝了什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