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1 / 2)

夜漸濃,雪亦更加肆意,一開始還如撒鹽般粒粒晶瑩,隻一個夜風席卷的瞬時,便忽成紛紛揚揚的鵝羽,似片片撕落的月光,在皎皎的玉盤上剝出斑駁泛黃的圈圈圓圓。

年輕的夫人凝視著缺月,眼神比雪更冷清:“您是說,我的孩子胞衣不正?”

李隱舟淨過手,體貼地背過身去,給她收拾心情的時間:“是,胞衣位於產道上,因此與母體附和不穩,才會剝脫而出血。”

柔軟溫柔的觸感尚且停留在指尖,卻比風雪更令人不寒而栗。

完全性前置胎盤。

胎盤錯誤地種植於產道的內口,與母體附和不穩都是次要的危險了,最可怕的是此後根本不能正常生產,本來應當傳送給胎兒養分的器官完全地阻塞了降生的道路。

一響沉靜中,孫尚香背對他們,小心翼翼地問:“阿隱,你知道是什麼病了嗎?”

李隱舟不由苦笑,這個時代的中醫裡,這個病大概是沒有名字的。

因為在這匱乏手術技術的年頭,不會有得這種病的產婦幸運生還。或許其中絕大多數都能在懵然無知的掙紮中斷送性命,最後以難產兩字草率地終結一生。

興許是隱約意識到了沉默背後的沉重,孫尚香跌撞著後退一步,哐當一聲碰倒了櫃子。

門外立即響起朱深緊張的聲音:“小娘?小先生?裡頭可好?”

孫尚香似迅速地懂事一般,扶住冰涼的木櫃,語氣調笑如常:“朱先生,原來您還在啊,快去歇息吧,一切有我這個小姑子呢!”

也著實難為了這個孫氏的忠臣,孫策這個為人丈夫的尚且在外調度兵馬,隻有下屬替主公周全家事了。

不知小霸王今宵是否也停止操勞,偶然舉杯望月。

假如他能有抬頭的空暇,或許就能看見上麵映照的瑩瑩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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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少夫人的意思,這個噩耗暫且瞞住老夫人,李隱舟與孫尚香有說有笑走出房門,在朱深詢問的眼神中扭頭就走。

到了僻靜處,孫尚香才卸下笑容,愁眉不展:“究竟能不能保住啊?這都八個月了,再拖到足月不成麼?”

李隱舟微微斂眉:“月份越大

,對產婦而言越危險,再保一個月不成問題,但產道被胞衣堵著,胎兒無法順利降生。懷胎的每一天,產婦都隨時可能麵臨血崩的危機。”

“胞衣阻塞了產道……”孫尚香迷惑地低頭看了看肚子,顯然不清楚這個抽象的概念在哪裡,“就沒彆的地方可以生出來麼?”

“哪有彆的地方可以生孩子啊?虧你還是個……”李隱舟聲音頓時截斷,似在山重水複時看到了柳暗花明,眸中閃過一絲躍動的光。

他拉住孫尚香的袖子,嚴肅下神色:“阿香,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華佗的人?”

“華佗?”孫尚香回憶著,忽然驚醒般抬起眸,“是了,聽說他這人可古怪啦,朝廷請他做官他不肯,卻喜歡在四海間遊蕩,其醫術詭譎莫測,做出的事情比張先生還要令人驚奇呢。”

李隱舟心中重燃一絲希望。

他久在避世的吳郡不問風雨,但孫府高朋如雲,必然能帶來五湖四海的消息。

既然此時華佗已經聞名,並且還沒和曹操發生傳聞中的糾葛,以孫氏的手腕,說不定能找到這位神仙級彆的外科醫生。

要知,而他不僅擁有跨時代的外科器械,還有做手術最必不可缺的神器——

麻沸散。

兩人正肩抵肩地說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忽然一道涼颼颼的暗影鋪到二人足下。

李隱舟眼神偶然落地,神色頓時僵硬,以小拇指悄悄地戳了戳孫尚香的胳膊肘,示意她噤聲。

“你乾嘛?”孫尚香不解其意地抬起頭,興奮當即凝滯在麵頰上,語氣瞬間虛弱下來,“兄長。”

李隱舟眨眨眼。

背後傳來孫權冷硬的聲音:“你們有什麼事還要瞞著我?”

孫尚香垂下腦袋。

胳膊肘將把李隱舟掰過去,一塊承受風雨欲來的低氣壓:“咳,阿隱,你說唄。”

在廬江郡的時候,兄妹二人還是朋友似的要好,不知闊彆的兩年裡發生了什麼事,孫尚香在最寵自己的兄長麵前竟也像被叼了後頸肉的小貓似的,唯有剩下老老實實的份。

廬江一彆,孫家的頂梁柱一夕坍塌,昨日的榮光霎時寂滅,或許父親的驟然離世,才讓這位心思敏感的少主在冷風冷雨的兩餘年歲月中快速地成長起來。

也漸漸抹殺了原來那個倔強又脆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