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1 / 2)

烈火般的煙霞燃動在無邊江河,仿佛能沁出血。

連涼下來的空氣都隱隱被燎得灼熱。

顧氏素來持重,但低調的行事裡也總偏向世家,前兩年顧雍還曾來信與陸遜磋商顧邵和陸氏的聯姻,後因孫氏如火如荼的勢力才算作罷。

顧雍是一塊擰不動的硬骨頭,他不帶刺芒,但非常頑固。

能讓他扭轉心意對世族拔刀,顧邵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正想開口請顧雍留步談一談,卻見淩統踏著碎步小跑過來,朝顧雍匆忙地點過頭,拉起李隱舟就往裡走。

李隱舟被扯得踉蹌,倉促間回頭,卻見顧雍深深的背影淹入紅沉沉的光中。

淩統道:“先生彆看了!顧公是出了名的活啞巴,和親族以外的人都寡言少語,他不會和你說話的。”

一個這麼沉默的人竟然生出了顧邵那樣口才斐然的兒子。

李隱舟腦海裡卻回蕩著顧邵方才那空落落的眼神,而顧雍又如此堂皇地出現……他遽然抓住淩統的袖子:“他們已經動手了?他們贏了?”

淩統步伐更快:“是,伯言回吳縣一方麵是調查世家,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和顧公會和。說起來,顧公的夫人也是陸康公的女兒,他們兩家本來就比旁人更親昵。”

這話是認為顧雍今日的倒戈是因顧夫人的枕頭風。

畢竟若顧氏不肯襄助,那就隻能走犧牲陸家這條路,即便不論顧邵和陸遜的私交,兩家世代聯姻,打斷骨頭還連著肉,顧雍不可能束手旁觀。

李隱舟卻總覺得不止如此,要隻是想保住陸家的血脈大可以選擇更溫和的辦法,如此決絕地和世家割裂,這是陸遜一開始都不能狠心做到的事情。

“還好贏了。”淩統隻覺得心有餘悸,“聽說他們和主公是同日動手,為的就是殺個措手不及,顧公傾了整個上虞的兵力,這次當真是下了狠心。”

淩統還在玩泥巴的年紀就跟著父親圍剿土匪了,當然不覺得動刀動兵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但無心脫口的“還好”二字,已足見這場鬥爭的慘烈。

鎮守吳郡的朱深、世家之首的陸家、養兵數年的顧氏三方聯手,占據了先機,都隻能拚一個

勉強的勝利。

鼻尖的微風似乎都帶上了一絲血腥味。

很快他就發現這並不是幻覺。

“是誰受傷了?”

淩統卻頭也不回地:“受傷的人不少。”

李隱舟倉促的步伐定了定,眼前驀地浮現出顧邵耳畔淡淡的紅痕,和牢牢負在身後不肯伸出的手。

他原以為那抹紅應當是剪開雲的一縷霞光,或是在心上人麵前的羞赧與赤誠。

其實都不是。

那隻是一道沒有被擦乾淨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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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遙遙的暮鼓蕩出一圈又一圈沉沉的聲響,驚起寒鴉無數。紅彤彤的一輪斜陽愈燃愈烈,直將水天燒空。

黑色的軍旗飄曳在濃重的暮光間。

遙遙便見孫權掀了簾走出來,目光擦過行色匆匆的二人,冷峻的麵容在隱約波動的光線中模糊了幾分。

他定立於斜陽之中,灑了滿肩灼灼刺目的紅光。

李隱舟隨著淩統走上前去,不過從丹徒急行幾日的功夫,孫權已顯得成熟了不少、也鋒利了不少,褪去了悲傷的眼中映出赤紅的山河,滾滾的落日。

他喉嚨滾了一滾,猶豫著是否應該開口,淩統已經恭敬地卸了劍:“主公,我將李先生請來了。”

孫權淡淡地“嗯”一聲,收攏目光,朝李隱舟道:“你見過顧邵了吧?”

提及顧邵,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悵然,那個從前隻會戳筆杆打嘴仗的小少年如今也提了刀劍,上了戰場。

人總在失去中慢慢地得到。

隻是命運的交易從來蠻不講理,少年的淳真與簡單被輕而易舉地收走,換來他並不想要的成熟勇敢。

甚至連最後一點喜歡都無情地褫奪。

李隱舟隻覺不忍,但必須將這份不忍忍住,同樣是旁觀的位置,孫權比他站得更高,也更嚴寒,不能動搖。

沉默了半響,終歸是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見過了,方才淩統說有人受傷,是誰?”

晚風撲撲撩動著帳簾,透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他擰緊了眉:“伯言?”

“傷得不重。”孫權簡明扼要地道,似想起什麼,忽問他,“你和伯言是一樣大的歲數吧?”

若用身體的年紀算,他和陸遜的確算是同齡的人,但算上兩輩子的閱曆

,他似乎可以做這些青年的叔叔了。

想到這裡,竟覺得有些慚愧。

淩統利落地替他回答:“是呢,李先生是年中的生辰,伯言是年末的生辰,算來李先生還大半歲。”

十二歲的淩統在這場變故中的表現已經算可圈可點,孫權也早就注意到這個堅韌的小少年,倒並不和他拿捏主公的架子,反垂著眸看他:“你知道得挺清楚。”

淩統褪去了小時候那股鬼機靈的勁兒,稍稍成熟便已很有父親闊達通透的氣度,他有模有樣地頷首:“父親是主公的部下,統便也是,主公身邊的人,統都會不計代價地保護,所以事先問詢了父親,希望先生不會覺得冒犯。”

孫權靜靜瞥他一眼:“的確,你父親是兄長最忠誠的部下,曾經是,以後也會一直是。”

炫目的晚光裡,他的視線顯得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