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1 / 2)

孫輔奪了刀,但並沒有動手。

如果孫賁果真中了毒,他將不得不求李隱舟解開,就算他此刻能威脅對方一同去找孫賁,孫權也未必會肯答應,說到底他還是主公的人,就不會徹徹底底地幫他保護兄長。

唯任憑對方擺出這幅請隨君便的表情,偏偏是撕不動,揉不得,隻能牙關癢癢地捏緊了拳頭,把一切憤恨掐斷在掌心血光。

李隱舟被他驟然奪刀的動作推出牆下,明晃晃的陽光融了霜雪,濕了眼睫。

他也默不作聲地看著孫輔。

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他孫輔直接間接害死了那麼多人,即便十條命也不夠償還。

可他的死不僅不能抵過,還會引來無窮的後患。

孫權一貫籍籍無名,剛有出頭之勢就被陳登以智謀按了下去,曹操大概做夢也沒想到在一眾狼子野心的宗親裡頭,居然是素來為人恥笑的孫權做了這個出頭的鳥。

且以迅雷之勢掃平了動蕩的內亂,一時名噪四方。

以至於官渡之戰尚未結束,江東新的主公就已經坐穩了位置,喪事隱而不報至今,朝廷也無能再橫加乾涉。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唯一的疏漏就在於忽略了年少無為的孫權。

也就是這一丁點的錯誤,造就了將來數年三足鼎立難破的局麵。

也不難理解為什麼他轉臉就騙孫輔這是與孫權定下的謀略,一可殺了孫輔這個知情過多、沒有餘力的棄子,二可給孫權潑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一旦他這一石二鳥之策順利實施,那剛剛平下的內亂就會再起波瀾,平白給敵手以可乘之機。

不能給他這個彌補的機會。

……

朔風拂開浮雲,滿地的雪混著血染成淡粉,赤/裸裸地露在金光下。

兩人冷麵相對,終是孫輔按捺不住,垂下手臂,勾起唇蒼涼地笑了笑:“先生與兄長素無仇怨,要殺要剮都是為了主公。可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知道太多秘密的人,若非自立為王便很難長壽。先生今日為主公除去我們兄弟,來日焉能保證主公不對先生生出殺意?以先生的手段,瞞天過海當不是什麼難事,兄長若能保身,必能傾儘全力護佑先生,多一重倚仗—

—不就多一重生機嗎?”

李隱舟俯身看著深淺不一的粉雪,齏粉似的雪塵被淌下的血融了一融,又重新凍結成冰渣子,滾在腳邊。

化不開的大雪,是天太冷,還是血太涼?

他濕潤的眼睫黑得驚人,神色卻是無動於衷。孫輔似抓住了這沉默裡的一點把柄,循循善誘地勸道:“入地獄的隻要輔一人便足夠,再迫害忠良主公也會乏人可用,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江東的未來,先生理當明哲保身啊。”

李隱舟的眼神在他慨然的表情上閃了一閃,旋即垂眸,猶疑地盯著他握了滿手的血:“口說無憑,主公好歹與我有總角相交的情分,你呢,你憑什麼要我相信你?至少得拿出點證據,讓我有些傍身的倚靠。”

孫輔也知道自己此刻白衣落血的模樣有些駭然,但聽他語氣鬆動,尚有商量的餘地,心也放下一半。

他抬起手腕遠遠地一擲,將半染血光的匕首深深紮進雪泥裡頭。

這才歪了歪頭笑道:“如今輔與先生可算是坦誠以對。實不相瞞,曹公也給了輔一件東西做信物,否則輔也不也不敢輕信他,那東西足可證明曹公與輔的往來,不似信件可以偽造可以辯駁。隻要先生能手握此物,想必主公也不敢輕易動您。”

李隱舟卻不輕信他的話:“若有這樣的護身符,你怎麼不用在自己身上?”

孫輔卻毫不在意似的:“輔是叛徒,可兄長是江東的人,我若靠它保下了命,兄長將來應該如何自處?他這樣剛強的人,又怎麼可能屈居他處的高牆之下?如今能用它換兄長一命,也算值得。”

話說到這個份上,孫輔的意思已經非常決絕,他自己一死並不要緊,隻是生死都要保住孫暠安然無恙。

李隱舟終於掀開眼,鬆開滿臉淡漠的戒備,露出些微心動的神色:“那請國儀告訴我,你把它藏在了哪裡?”

孫輔先伸出手。

血瀝瀝不止,傷口在驟然的動作下越豁越大,然而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先生先給輔一點憑證,公平交易。”

如此小心謹慎,難怪直到現在才發現此人的君子皮囊之下一副狼心狗肺,若不是曹操還敢大膽設局,說不定他也一樣隻落個不明不白的死

心裡這樣想著,臉上卻波瀾不驚,李隱舟道:“如果你覺得我會背信棄義,那麼這場合作不談也罷。”

他轉身慢慢踱著步,抽出匕首,掬起一捧雪擦了擦上頭的雪,直到指間也淌下一滴淡紅的水珠,他借著鋥亮的刀鋒靜靜瞧著孫輔。

孫輔猶豫了片刻。

他根本毫無選擇。

對方可以賭一把孫權的信任,他根本不能眼睜睜看著兄長遭人毒手,哪怕今天的酒裡無毒,又焉知明天有沒有鴻門宴呢?

他目光狹了一狹,闊步走上前去,俯身貼上李隱舟的耳朵,輕輕地道:“先生想要的東西,就藏在……”

溫涼的氣息撲在耳廓,很快又遠離了。

天光晦暗了一瞬。

孫輔微微地蹙眉,尚未來得及開口,隻覺後腦勺傳來一道深切的鈍痛,整個人便立不住地倒了下去。

黑曚掩蓋了一切的白,他徒然地瞪大了眼睛,似欲分辨出此刻李隱舟臉上的表情。

砰一聲墜入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