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1 / 2)

一路行船至陸口大營,輕舟在渡口一掠而過卻未停駐,趁著激浪繼續沿江而上。

獵獵軍旗倒錯而過,肅殺風聲不絕於耳。回望陸口森嚴大軍,淩統深擰眉頭,任濕冷江嵐漸漫上視野,將兩岸赤壁鎖入一片迷霧之中。

李隱舟靠在船頭,卻舉袖望向前方:“這就是你說的陸口?”

淩統闊然回頭,踩著冰冷的甲板走至他麵前,將眉一挑:“本也沒說是去陸口,先生大可棄船而去,我絕不阻攔。”

舉目一片駭浪破空,遙聞驚濤拍岸響聲不絕,李隱舟粗估摸了下自己跳江生還的概率……嘖。

這兔崽子。

上了賊船,還怎麼跑?

他眯縫雙眼,透過重霧眺著遠岸:“如今呂將軍在何處?”

淩統鬆懈地靠上船欄,眼神緊聚在前方一點:“潯陽。”

潯陽是呂蒙舊年屯兵之地,至魯肅身故他才駐入陸口,如今算來已二年有餘。陸議上任都督的頭一件事便是令其折返原駐地,其中意味便頗令人深思。

難怪淩統放心不下。

李隱舟與陸議多年故友,和呂蒙卻僅有數麵之緣,前後兩任都督的矛盾幾乎揭在明麵上,且至兵權這一層,就萬不是昔年和文臣蔡遺打打嘴仗那麼簡單了。

居然被這小子算了進去……李隱舟瞟他一眼,恐嚇道:“毒.藥同源,能救人的也能殺人。”

淩統卻勾起一抹笑:“箭是殺人器,卻殺不死曹子建,先生是有賊心無賊膽吧?”

李隱舟托腮不語。

這舊黃曆是真過不去了。

……

潯陽與陸口所去算不了多遠,一路爭拌間不過二三日便抵達這座古城。

兩年不經戰事,潯陽駐兵在閒暇時多卸甲耕田以自給軍需,沿岸人家炊煙升起,灰色的屋簷下掛兩行夏時的荷花玉蘭串。飽滿的花串多已萎謝,曬黃的花瓣依舊殘有餘香,將濕潤的山風染上一層清芬的氣息。

呂蒙在其舊居太守府。

打小在軍營混大的淩統自是哪裡都有舊相熟,一路連令牌都沒摸過便順利領著李隱舟見到呂蒙。

呂蒙臥在病榻之上,雙目緊閉,額角微抽,粗礪的皮膚透出一種不健康的紅潮。

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用箭創發作的借口與孫權置氣,如今看來卻並非那麼簡單。

李隱舟凝神搭過脈,道一聲“冒犯”,揭開呂蒙身上被褥,果見身上零星布著環形紅斑,雙膝雙肘腫了兩圈,紅得滴血。

淩統也似未預料到這般情形,不覺皺眉:“子明舊傷發作得如此厲害?”

李隱舟撤下手來:“這不是舊傷,恐怕是……”

“將軍!”

話音未儘,便見傳令小兵匆匆趕來,目光猶豫片刻,對著杵在一旁的淩統低語兩句。

淩統眼神一動,兩步邁到窗邊往外瞄了一眼,順手將掛在沿上的鬥笠摘下,快步走至李隱舟麵前。

李隱舟:“怎麼了?”

那勾在淩統指上的鬥笠便不打招呼地往李隱舟頭上一扣。

淩統手腕施力,把草簷摁得死緊。

驟然壓低的視線中聽得低沉的一聲:“關羽的使臣到了。”

關羽?

呂蒙所駐潯陽毗鄰關羽管轄內的南郡,南郡也即昔年血戰所取的江陵,後在魯肅與諸葛亮的協商下借給了劉備起家。後呂蒙借顧邵假死奇兵突襲,逼得劉備還了三郡,卻依然留了南郡在對方手上。

時至今日孫劉二家關係雖至冰結但尚未徹底粉碎,兩方主將互有來往也算是尋常事。

可在陸議替位、呂蒙重病的節骨眼上遣使來探,顯然關羽對江東內部的矛盾持一種將信將疑的態度。

片刻心電急轉,便覺額前步風擦過,淩統將他往身後一扯,舉步迎了上去。

“許久不見,子太。”

這話是在告訴李隱舟,來人正是荊州零陵太守郝普郝子太。

郝普與呂蒙也算有些淵源。

昔日呂蒙與魯肅兩兵夾擊計討荊州時,劉備所占的荊州五郡中唯有坐鎮零陵的郝普沒有立即投降,而是選擇了固守抵抗,結果仍被呂蒙設計智取。後來劉備還了三郡,郝普也就免於一死,重回零陵繼續做他的太守公。

彼戰中他被呂蒙接連設計兩次,也難怪郝普對其心存戒備,而今聽聞這位虎將病重,頭一件事便是親自趕赴潯陽一驗真假。

他和李隱舟在劉備婚宴上有過一麵之緣,雖已十年不見,卻也得小心為上。

門被推開。

刺目的日光順著草簷的缺口照進眼中,在地麵上勾出幾道錯落的人影。便聽得郝普和煦笑道:“承蒙子明將軍舊恩,老夫今時今日還能與立定於此。聽聞將軍近來病體乏善,老夫特尋了蜀地神醫為將軍診治。”

淩統攬槍懶懶站在呂蒙病榻前:“哦?蜀地還有神醫?”

這嘲諷開的。

說來這個時代數得上名頭的神醫皆出吳地,張機自不消說,後來的董奉也出生於水鄉一帶,即便是旅居不定的華佗也未踏足蜀地,算上薄有名氣的李隱舟,三代聞名於世的醫生都和偏僻蜀地沒有任何交集。

郝普道:“蜀道道,蜀地偏遠,自無江東豐沛地傑人靈,但也總有蜀人願意出蜀尋道。老夫同行的這位先生便在聖手張機門下拜讀多年,也算學了些精髓,不如姑且一試。”

李隱舟忍俊不禁。

他何時多了個師兄弟?

郝子太一席話算是不卑不亢。

可惜居心不良。

淩統搭在槍上的手指慢慢擰緊,目光隨著綿長日光閃了一閃。

李隱舟雖低頭打量著地,卻分明感覺一股低沉的氣壓慢慢散開,正欲出口調停,便聽病榻上傳來兩聲低咳。

呂蒙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

幾乎不能抬起的手在無人的視野中緊壓著淩統險些拔出的槍。

“郝公盛情,蒙難卻也。”

一句虛弱的話將緊繃的氣氛暫時化開,郝普卻是不肯掉以輕心,親眼看著所帶的神醫搭弦診脈,搖頭晃腦沉思許久。

“如何?”他迫不及待地問。

便聽那人道:“將軍脈浮數、舌苔薄膩,查乎午後高熱,一身儘疼,這是……風痹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