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枝意識逐漸清醒,覺得腦袋裡就像裝著一塊乾涸的水泥，想要轉動思考一下都很苦難。
他難受的哼了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熟悉的白色病房,空氣裡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隱隱夾雜著一些花香。
葉枝偏頭，看到放在床頭的顏色明亮的鬱金香,眼睛裡浮山些見到綠色生物的喜悅。
隻是沒多久,那種像拿錐子攪拌大腦的刺痛感又出現在腦海裡，葉枝伸出一隻手去扶額頭，視線在房間裡尋找人影。他剛醒過來，又處在痛苦折磨中,希望能有一個人陪著他。
可是房間裡除了自己就再也沒人影了。
葉枝呆愣地看了空氣一會兒，又將視線轉回了新鮮的花束上。他慢慢眨眨眼睛,怎麼這次也沒人呢？
他想起上次在醫院，鳳凰三天都沒出現。唉，那時候沒在意，現在所有負麵的情緒都在脆弱的時候延伸出來,原來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在意的。
就在葉枝望著鬱金香出神的時候,病房們“哢”的一聲開了。
葉枝沒在意,上次也是這樣，沒有期望就不會有失望。隻是沒想到，下一刻，一隻熟悉的手從上方伸過來，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隔著葉枝將花瓶裡的鬱金香拿出來，換了另一束百合,白色花瓣上還帶著露珠，欲墜不墜，看起來嬌豔欲滴。
百合的香氣瞬間盈滿葉枝鼻腔，他吸了吸鼻子，感覺鼻腔裡有些酸澀，眨了眨眼，才慢慢轉過身去，仰麵躺著望著來人。
不得不說，鳳凰的這幅皮囊實在是出眾，皮膚質感如上好的玉石，看起來清涼通透，一雙鳳眼長而鋒利，濃密的睫毛配著那雙眼睛，會給人一種看人時十分深情的錯覺。
“你來啦。”葉枝張口道。
說完他才察覺自己的聲音非常乾澀，抿了抿唇，嘴唇也有些乾巴巴的。
鳳凰拉過一邊的矮板凳坐下，高挑的身量這下就和躺在床上的葉枝平齊。他探手拿過床頭櫃上的被子，倒了一杯溫水，遞給葉枝，道：“我一直在的。”
葉枝接過水杯，一邊慢慢地一口一口喝著，一邊看鳳凰將換下的鬱金香裝好放在塑料袋中，堆在腳邊。
葉枝努了努唇，“乾嘛？”
鳳凰笑了笑，“你說這束花嗎？”
葉枝點點頭，將喝完的水杯放回床頭櫃上。
“這束花還新鮮，可以帶出去送給遇到的人。”鳳凰道。
“這不像你的風格啊。”葉枝後仰頭，打量著鳳凰，對方變成人形後，帶給他的很多感覺就變了。
“習俗中，將病床前的花束送出去是替病人祈福的意思。”鳳凰看著葉枝道。
葉枝眼睛微微睜大，然後不好意思地避開了鳳凰的視線，“喔，這樣，那多謝你，”他不知為何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呼吸也急促起來，為了避免尷尬，視線不自覺地轉到了那束百合上，嘴裡脫口而出道，“那要不把這束百合也送出去祈福吧。”
鳳凰：“……”
鳳凰：“乾脆把你也送出去祈福算了。”
葉枝在鳳凰看不見的地方彎起眼睛，生疏感在幾句玩笑聲中被打破，那種朝夕相處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葉枝動了下腦袋，本來是準備移個合適位置躺著繼續和鳳凰說話的，沒想到剛移動了下便感覺大腦裡針紮似的疼。
葉枝“嘶”了一聲，感覺眼前閃過一片黑暗。
鳳凰忙安撫住他，“不要亂動，你之前精神力消耗太過，現在還在恢複中，這幾天都會有難受的感覺。”
葉枝緩過那陣頭痛後睜眼問鳳凰，“是因為之前安撫那個巨狼？”葉枝慢慢回想當時的情景，“我記得，我當時安撫好了灰狼，大腦和身體都像是被抽空了，疲倦困頓一**湧上來，最後撐不過就昏過去了。”
鳳凰給葉枝調整了一下病床高度，讓他躺的更舒服一點，“嗯，你最後暈的時候還不忘抓住我的衣服，我在眾目睽睽下被躺在擔架上的你拖著一起上了醫療車。”
“嘶——”葉枝吸了口涼氣，決定裝死，“啊，頭疼。”
鳳凰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提剛才那茬，轉而與他道：“除了頭疼，還有哪疼嗎？”
葉枝：“沒……沒有了。”
鳳凰便歎口氣，“以後不要隨便亂跑，遇到危險怎麼辦，我要是當時不能及時趕到——”
“沒有亂跑，”葉枝義正言辭，“我是有正經目的的，”葉枝眼珠不自覺地轉了轉，把流鶯的那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拿出來用，“我當時是去記錄作戰兵的數據。”
葉枝一順不順地看著鳳凰，“對了，還沒有告訴你，我從飼養員跨行轉職成研究員了。”
鳳凰沉默了一小會兒，才說：“我之前就知道了，學者手很快。”語氣裡聽出幾分不開心。
葉枝想起之前學者說的和鳳凰搶人，結合鳳凰剛才的話，不知怎麼就有些心虛，便搶先道：“反正都是飼養動物，在哪裡都一樣，而且你已經變成獸人了，也不待在鳳棲梧了……”
葉枝後麵說話的聲音逐漸小下去，因為鳳凰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目光哀婉而幽怨，就聽對方道：“那你意思是不養我了是嗎？”
葉枝：“……”
葉枝覺得此刻自己有種騎虎難下的頭皮發麻感。
“也不是……”他看著鳳凰，“這不是你已經變回獸人了，不再需要我了麼。”
鳳凰聽完眼神更哀婉而幽怨了，他把下巴擱在病床上，因為坐的位置的關係，旁邊就是葉枝的手。
葉枝看著這一幕，隻想反手去rua一下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他手指蜷了蜷，最終還是沒有動。雖然他憑借著自身精神力的優勢，占各種毛茸茸的便宜，但都是在獸型時荼毒，在對方人形的時候還從沒下手過，總覺得有一種強搶婦男的背德感。
葉枝：“……”
鳳凰卻沒有這個自覺，他歪了歪腦袋，就把頭枕到了葉枝的掌心裡。
冰涼的發絲觸到溫熱的掌心，臉頰的皮膚直接貼在葉枝的虎口處，鳳凰就著這個姿勢道：“我變成獸人你也不能丟下我去找學者啊。”
葉枝感受著手裡的觸感，覺得腦裡思維都亂成一團毛線，好不容易從中間抽出一根線頭，便順著說下去，“我當時是以為你不需要我了。”
一絲狡黠的光從鳳凰眼底閃過，他問道：“那你現在從學者那裡辭職，來我這邊。”
“那怎麼行？”葉枝第一反應是回絕，第二反應是去看鳳凰，這隻不會又因為他這句話生氣了吧。
鳳凰現在確實麵色不虞，不過好歹變成人形後沉穩許多，再沒有獸型時直接拿著屁股對著葉枝的事情發生了。
“你為什麼待在學者那邊？”鳳凰不滿地看著葉枝，“他許諾了你什麼好處？”鳳凰猜測問道。
“我都可以加倍給你啊。”
葉枝彎起眼睛，“不是因為好處，而是……”他試圖尋找合適的句子表達自己，使鳳凰理解，“我就是喜歡飼養動物，而接受學者的邀請，也可以同時幫到更多的動物擺脫精神暴動的折磨。”
鳳凰這次沉默了很久，然後才道：“好吧，你在科研院那邊工作也沒關係。”
本來就沒關係，葉枝在心內吐槽，不過他沒敢說出來，不然這個話題扯的沒完沒了，他轉了話頭，和鳳凰聊起之前安撫灰狼的事。
“我覺得這次遇到的精神暴動和以前都不一樣，”葉枝仔細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向鳳凰闡述那時的細節，“我覺得灰狼的精神暴動是被什麼東西引發的，我當時在安撫他的精神海時，每次進行到一半，都會再次被引得劇烈波動。”
鳳凰聽得神色凝重，卻暫時沒發表什麼意見，示意葉枝繼續說。
葉枝接上剛才的話，“這樣反複幾次後，我察覺到了引發灰狼精神海波動的存在，”葉枝提起那個東西時的眼神很迷惑，“當時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的精神束查探不出來。”
鳳凰握住葉枝的手，微微捏緊，帶給他力量，“沒關係，查不出來就查不出來，”他眯起眼睛，“我會查出來的。”
葉枝提起嘴角，點點頭，繼續道：“這樣下去即使我精神力耗乾也安撫不好灰狼，便兵行險招，直接伸出全部的精神束，將灰狼的精神海覆蓋，阻止那個東西的刺激，最後……”
“最後就暈過去了。”鳳凰歎口氣，心疼地摸了摸葉枝的頭發。
葉枝後仰了仰頭，但是沒躲過，被鳳凰摸了個結實。他心裡奇怪，以前都是他rua鳳凰羽毛，怎麼現在好像風水輪流轉，他成被rua的那個了。
不過礙於他以前對鳳凰多粗魯的rua毛行為都做出來過，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乾咳了聲，轉移開自己的注意力。
鳳凰見此，眼底閃過笑意，臉上還是一本正經，仿佛他摸葉枝頭發不過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個舉動了。
葉枝的頭發很順很軟，摸在手裡還帶著一點涼，鳳凰有點明白葉枝為什麼那麼愛摸其他的毛茸茸了，他摸上也不想鬆手。半晌，鳳凰還是戀戀不舍地收回手，與葉枝談正事，
“這件事我需要回去與軍部調查，如果存在某樣東西能引起獸人精神海暴動，那麼它是怎麼實現的，以及它影響的對象有選擇嗎？”鳳凰眼神陡然鋒利起來，“這些都需要從灰狼身上入手，順藤摸瓜他最近的日常活動，抽絲剝繭找出那個不同點。”
鳳凰是陪葉枝吃完飯後走的，走的時候帶走了那束鬱金香，葉枝目送著他離開，躺在病床上，望向天花板，這個獸人世界比他想的更複雜，他本來以為自己就是單純的養養動物偶爾擼一把毛茸茸而已，沒想到被牽扯到這些事情裡來。
葉枝把手蓋在眼睛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的手背上，勾勒出明與暗的交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