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聽著白舒的話,思緒卻不由的跟著他的想法逐漸逆推——誠如白舒所言,每當中原即將麵臨一家獨大的局麵時,就會出現那麼一兩個關鍵人物,改變大局的走向。
晉國足夠強大到可以一統中原時,張孟談和智伯瑤冒了出來將晉國一分為三,有了後來的趙魏韓。魏國魏文侯主張李悝變法,眼瞧著魏國要一家獨大,其主將龐涓卻帶著魏國主力折損在了孫臏手中——孫臏與龐涓皆為鬼穀子之徒。
而在魏國逐漸沒落的途中,趙國公仲連開始變法,楚國也有了吳起變法,田氏代齊後齊威王也力主變法,秦國也有商鞅開始改革。魏國一家獨大的局麵不複,七國走向了並立中原的局麵。
這其中以秦齊楚三國最為強盛。
楚國地域廣袤人才眾多,可就在這樣的風頭上,先是支持吳起變法的楚王暴斃變法無疾而終,楚國陷入了內亂之中。而秦國強盛,卻有公孫衍遊說諸國和而攻秦,致使秦國戰力大損。張儀又在齊楚之間來回遊說,磨損了齊楚之威——這倆,公孫衍不好說,但張儀卻是鬼穀子的弟子。
楚與秦國力大損,齊國卻是妨礙不大,於是便有了五國伐齊,燕將樂毅占領齊國大半地盤的事跡。而在秦齊楚走下坡路的同時,趙國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趙國開始崛起,再次將中原變成了國與國之間的拉鋸戰——對,遊說五國反齊的蘇秦,鬼穀子的弟子!聽說樂毅也是他的弟子!
再後來,秦與趙長平之戰,眼瞧著秦國即將吞並齊國,一個叫範雎的男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遊說秦王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趙國不說,還讓他殺害了秦國的武安君白起,致使秦國文武陷入了敵對的混亂中——據說範雎也是他的弟子!
這麼一看——鬼穀子命真長啊!
蒙恬和楚王的想法在此刻高度的重疊在了一起,比起為將的蒙恬,自詡會成為明君的楚王臉色更為難看。因為比起蒙恬,他要想的更多:“你以為這樣,孤就會告訴你孤的消息是從何而來的麼。”
雖然此刻他的臉色難看至極,但楚王還不算太遲鈍,知曉此刻白舒之所以願意和他說這些,並非是因
為看在他落入敵手的憐憫,更不是好心的解惑。而是想要從他手中探聽到消息的打探:“孤是不可能告訴你的。”
“雖然楚王您不願說,不過舒多少還是能猜到一二的。”白舒也沒有惱怒不滿,他緩緩的搖頭似是惋惜,“舒一生自問無愧於他人,但細數下來,恨舒至此,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置舒於死地的,算來算去也就隻有廉頗老將軍了。”
“不過的確是沒想到,為了能夠徹底除掉在下這個叛趙之人,他會枉顧他一生正大光明的行事作風與宗旨,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白舒的表情越發遺憾,“也沒想到,為了這個目的,他竟然連楚王您,都要去利用。”
熊負芻怔了一下,順著白舒的話,臉上的笑容越發得意:“是啊,莫要說是被你利用的廉頗,隻要你的身份一公布,天下人都欲將你除之後快呢!”
什麼鬼穀子,什麼隱藏在七國背後的局,和他這個如今已經淪為階下囚,光榮不複的楚王又有什麼關係呢。七國之間的紛爭,如今秦滅雖六國,天下固然對秦有敵意,可比起名義上的正統,中原共主周天子,又算什麼呢。
白舒的桃花眼眯了起來,看著楚王坦蕩的樣子,琥珀色的眼底閃過寒芒,口中卻是話鋒一轉,從楚王的反應中,否定了自己之前炸楚王的猜測:“不是廉頗啊。”
“什麼?”熊負芻被白舒忽然的轉折晃了一下。
“舒說,你的消息不是從廉頗留下的人手中得到的。”鬆開了壓著劍柄的左手,倒是沒多少憤恨不滿,實際上他的聲音相當輕快,“看起來比起廉頗,還有另一股勢力想要舒這條性命啊——感覺自己很值錢。”
“你之前在誆騙孤?”楚王低吟了一聲,隨著白舒的轉折,除卻驚詫和意外,並無憤怒。
他沒想過要包庇背後之人,實際上到現在,有了鬼穀子之局鋪墊在先,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的楚王看起來相當坦蕩:“啊,找到孤的的確不是你所說的廉頗,但孤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是誰呢?”
反正他就要死了,他死後身後的是是非非,又與他有何關係呢。鬼穀子的局也好,操作天下的手也罷,那都是活人的事情了,和他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何
乾。
“關於這個。尚且還未謝過楚王的成人之美。”白舒也沒有強求答案,“自從您派了人去鹹陽,告訴王上說周國公子為寧肯隱姓埋名,也要大秦效力後,王上感慨舒之不易,為表重視,主動將他的兒子送給舒當兒子啦!”
抬手指了指終於從蒙恬手中掙紮出來的扶蘇:“這樣,以後大秦的公子,也是周的公子。周的公子,也是未來天下的君王——如此一舉兩得,全仰仗於您的主動啊——當然,也要謝謝給您出謀劃策的那位。”
論起氣人,白舒永遠有一個小本本的企劃案:“就算是您不說,舒也大概能想到了。對舒有這樣的敵意,還能跑這麼遠興風作浪的,怕是魏或者韓的王室親族吧。”並不意外的看到了楚王臉上的震驚之色。
燕國留著燕王,趙國有趙嘉,楚國昌平君和項燕在外,這些人是標靶,更是他們自己國家有複國之誌的人靠攏的旗幟。而唯有韓與魏,明麵上已經沒有了王室血脈,更沒有可以追隨的對象,除卻報仇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