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急行的夜晚,秦朝花費大量人力與物力建造出官道的優點終於顯現。自離開雁北就再也沒能放開奔跑的灰棗在黑夜中撒開了馬蹄,紅色的影子像是一道閃電劃過黑暗,樹枝尚未開始顫動,影子便已融入黑暗消失不見了。
雖然白舒本人對‘天降隕石’這件事持以無所謂的態度,甚至還有一種終於親眼所見的高興,但當他的手被嬴政抓住,當他感受到嬴政手掌中的冷汗時,他才恍惚意識到在這個年代,天降之物意味著什麼。
好在從那隕石劃過天空的位置推測,隕石的降落地點與此番嬴政南巡停留的地方並不算遠,放出的數十隻信鴿先行,等白舒尋到那隕石降落之地時,秦國的士兵早已將隕石所在的地區圍了個密不透風。
“你什麼時候到的?”白舒翻身下馬,對著朝自己走來的將領直入主題。大秦一統六國也不過這幾年的功夫,方寸之地培養出來的官員放在中原便不夠看的,所幸一部分地區的文官仍沿用了舊臣子,但掌權執兵的卻換成了秦國可信的人手。
當然,能夠放任他們的自信,也多歸功於如今秦朝手中那張遍布天下的情報網。
“當地的縣令在聽聞此地有異後便派人圍了起來,屬下收到信後立刻就派人開始追查,比他們晚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白舒的步行速度極快,那迎麵而來的將軍還沒能走到白舒麵前,就得轉身去追白舒大步流星的背影了。
一個完全成熟體係的優越之處在於當遇到突發事件,體係能夠很快做出應對。白舒對這群士兵和附近縣令的反應速度還算滿意:“有多少人看到石頭了?”
“將軍知道那個何物?”追在白舒身後的士兵頓了一下,聲音詫異之中不忘回答白舒的問題,“除卻屬下之外,還有臨近的縣令與駐守的民兵。約莫有百來人——將軍可要屬下將見過的人統籌到一起?”
“去做。”說話的功夫,他們便已經到了臨時搭建起來的欄杆之外。而視線越過欄杆,所及之處是一個呈圓形向下凹陷,有岩石與傾斜樹木的巨大坑洞——科學來講是衝擊力,但對於這個朝代的人來說,卻是神跡了。
白舒挑了挑眉頭:“把下去過的人都聚在一處,等......”他的話就此頓住了,原本因為長途奔襲而略帶倦意的眼睛陡然瞪大,迎著不遠處微微探頭的日光,灼灼發亮。
“將軍?”站在他身後的男人看不見白舒的神色,卻能夠聽到他戛然而止的聲音。
那將士又喚了兩聲還不見回應,以為自家上將看到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又或者遇上了什麼突發事件,便越發焦急。他抿了抿嘴,逾越上前於上司平行而立,側身去看忽然被按下了暫停鍵的上司。
卻看見雁北君臉上複雜到令他難以形容的神情,他看到了雁北君微顫的嘴邊似乎掛著誰的名字,但仔細去聽有的卻隻是清晨微風浮動的聲音。
“將軍?”便又喚道。
這一次,那個回答聲音中的顫抖,再無掩蓋:“無事。”白舒落下的眼簾擋住了眼睛裡翻滾的浪潮,他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又恢複了沉穩,“把那些接觸過下麵東西的人聚在一處等本將處理,另外叫人守著上邊,本將下去看一看。”
他說著,便要翻越欄杆。
守將急慌攔住了白舒:“等等將軍,還是小人——”
“陛下親令,要舒將天賜之物完整的帶回鹹陽。”銳利的視線如刀,“陛下之令,若是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你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賠的!”
話一出口,莫說因為對君王恐懼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的士兵,就連白舒也頓了一下:“你在上麵等著就好,”他軟了語氣,但語速卻像是快進了一半,“若出了事情,舒一力承擔,不會牽連你。”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順著那傾斜的土坡,滑向了坑底。
瞧見雁北君的身影落到土坡之下,一直在遠方觀望的小兵終於有勇氣湊到自己站在坑邊的上司跟前:“將軍,那雁北君真和傳說中一樣麼?”
“一樣什麼,”男人抬手拍了把小兵的腦袋,視線卻沒有從那在日出的光芒下,逐漸清晰的坑洞中挪開,“上麵那些人的想法,我們這些下官怎麼知道。”
奇怪了,明明之前還一副敷衍態度的雁北君,怎得走到了坑邊,就忽然轉了態度呢?
【滋——】
映著微亮的天色,白舒說到一半的話被一道輕微
的聲音打斷,那聲音如此特殊,便是白舒頓了幾秒,才從不知被遺忘了多久的邊角,將這個聲音標記為‘熟悉’。
卻遲遲想不起來這道聲音,究竟是為何而熟悉。
隻是......熟悉。
【滋啦——】
他仿佛墜入水中,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了液體之外,稀薄的空氣將外界的聲音零散傳入,卻遙遠的如同相隔了幾個世紀。然而在這樣的寂靜中,血液流淌而過的聲音,還有心跳,卻被放大了無數倍。
整個世界好像就隻剩下了自己——
還有他。
‘係統?’啟唇,聲音卻無法抵達彼岸,‘是你麼?’
明明是能在千萬人之前都毫無懼色的白舒,明明是可以再朝堂上死皮賴臉的將文臣懟的啞口無言的武將,在此刻卻忽然失了聲。
這裡,有什麼是特殊的。
那沉睡在黑暗中,被遺忘在角落中的遙遠記憶,在此刻緩緩蘇醒:‘所以,隻要我找到了足夠的能量,我就能夠回去了,對吧。’
視線落在了圓坑的中央,此時遙遠的東方天以亮起,隨著太陽的探頭,原本的黑暗被驅趕向了更西的位置。應著光,光芒普照大地之前的黑暗投射在坑洞的中央,像是黑不見底的深淵,又好像是引人墮落的潘多拉寶盒。
叫囂著打開我,嘶吼著接近我,炫耀著它的獨特,展示著他的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