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又落了雪, 北境寒冷,整座澤安縣城都埋在大雪裡,靜悄悄的。
這縣裡今日鬨著妖魔,出了不少禍事, 一到日落家家戶戶便緊閉房門, 像是陷入了死寂。
隻是行鏢外來的漢子們不畏懼, 仍坐在客棧裡把酒言歡,一來二去便說的大聲,惹來店家不滿, 卻也隻能叫小二委婉的提醒。
這小二約隻有十六七歲, 身形單薄, 不敢與他們爭執,低三下四的開口:“各位爺,這縣上最近不安寧,還是早些睡吧。”
幾個漢子吃了酒,血性湧上來,怒目道:“少管你爺爺事!慫攮東西,滾開!”
小二吃了癟,忍下氣又道:“幾位爺最近大概來的少不知道,縣裡最近出了不少命案, 這附近鬨妖魔, 且多的很, 幾位爺還是……”
他話沒說完, 那方才罵人的漢子已經把酒杯摔在他頭上。
瓷杯碎裂,在他臉上劃了道長長的血痕, 小二吸了口氣, 忙捂住臉, 見那漢子還要站起來打人,忙轉身跑了。
等他跑到裡麵,轉頭卻又看到麵色陰沉的掌櫃,小二心底一冷,果然掌櫃的哼嗤一聲,踹了他一腳:“沒用的蠢東西,去收拾乾淨!”
小二本就單薄的身影晃了晃,低頭不敢吭聲,掌櫃卻也不再等,囑咐了他在堂中守著,等那桌客人喝完酒收拾乾淨再休息。
小二搓搓胳膊,離那大門遠遠的站著,想起近日發生的事,也不敢靠近,便隻蹲在櫃台下麵烤著火爐,掏出塊發白的帕子將臉上的血擦乾淨。
即便是狼狽如此,他心中最在意的也不是受到的屈辱或是臉上的傷,而是怕那幾個不聽勸的真將妖魔引來。
其實平日裡,這澤安縣上是並沒有妖魔的,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到了夜裡,便有妖魔潛入縣中,倒黴的人家,還有一家都被活活生吃了的。
不過這兩日聽聞有神辯宗的弟子來了縣上,就住在縣東邊的一家客棧裡,縣太爺畢恭畢敬的想去將人接到府上,卻被拒絕了。
小二沒那麼多事聽熱鬨,隻是心中遺憾,為何那幾位道長不是住在他們客棧呢,這樣他就不用這般擔驚受怕,整夜都睡不好覺。
而正在他剛擦乾淨頭上的血,起身要去收拾地上的碎杯子時,那大門外卻傳來了幾聲‘咚咚’的敲門聲。
那幾個漢子倒也聽到了,這深更半夜,那敲門聲更顯詭異,想起先前小二所說的話,心裡也都有些打鼓,麵麵相覷。
可那敲門聲卻沒停。
眾人頓時屏息,方才罵人的方臉男人臉色一變,眼睛轉了轉,看向縮回了櫃台邊的小二,壓低聲音道:“興許是有人投店,你不去看看?”
小二嚇得魂都要丟了,這半夜三更的,那還會有人住店,於是慌忙搖頭。
旁邊的青衣男子道:“還是先彆看,都這麼晚了,有點邪門。”
他剛說完,那敲門聲便變得猛烈,似乎是有什麼在撞門,幾人徹底變了臉色,終於有住在這客棧的住戶醒了,偷偷打開房門看。
那撞擊聲越加強烈,幾人終於坐不住了,往那櫃台後退去,小二嚇得直發抖,喃喃道:“山鬼,肯定是山鬼又來了……”
“山鬼?”
方臉男人立即伸手拎住他衣領:“你方才怎麼不說這裡鬨山鬼!”
小二幾乎要哭出來:“我說了這縣上鬨妖魔,是您不聽……”
方臉男人不等他說完,立即將他腦袋往櫃台上狠狠一撞,眼看那大門搖搖欲墜,咬牙道:“這麼下去不行。”
青衣男人也焦急:“這該如何是好!”
另一人抖著聲道:“我過往行鏢,聽老人曾經說過,這山鬼胃口小,即便是衝進來了,也隻會抓一個獵物。”
他說罷瞳孔微顫,意有所指的說:“也不知道我們誰會這麼倒黴……”
那方臉男人聞言大喜,看了周圍一圈,見沒有其他客人出來看,道:“這還不好說,自然這慫攮東西出去!去他娘的,明天一早我們就走,離開這見鬼的地方!”
小二瞬間嚇得癱軟,顧不及還被男人抓著,痛哭流涕的求饒。
可這幾個人走南闖北的行鏢,顯然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方臉男人打定了主意,幾人將門開了個縫隙,立即將人扔了出去,迅速的關上門。
掌櫃還未曾睡下,也不敢來前堂,隻趴在後麵看著,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阿彌陀佛。
見那幾人將小二扔出去後,果真沒了動靜,掌櫃這才鬆了口氣,轉而又看向幾人,心中有了計量。
而小二被扔了出去,眼見麵目猙獰的東西看過來,竟反而激發了本能,飛快的跑了起來,也不管身後的東西追的多緊,或是前麵究竟通往什麼地方。
可他滿心隻剩下逃命,不知不覺,竟是跑到了個死胡同裡!
小二心中悲戚,幾乎要奔潰,抓著那牆想往上爬,卻被嚇得腳軟手軟爬不上去,隻好去找狗洞,想從洞裡鑽過去。
就在他靠近另一邊枯藤蓋著的牆壁時,卻被一隻手猛地抓了進去,他叫驚叫聲都沒吐出來,整個身體便被拽進了牆裡。
那山鬼追來,原地隻剩下了腳印,卻再沒了小二的蹤跡。
雪還在下,很快那腳印也被蓋住,風一吹,徹底與茫茫雪色融為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