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還沒啟動的時候常商接到了私家偵探的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語氣懶散:“小夥子,你到哪裡了?不是讓你在動車站等我?”
常商應道:“我等不及,已經在溪山鎮了。”
男人咬了一下嘴裡的煙頭:“行,你知道怎麼坐車進去吧?我開車下來直接到村裡和你彙合,你彆亂跑,就在村裡的車站等我。”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到了樟鄉之後常商明白了為什麼男人會和他說彆亂跑,他下車所見幾乎都是老人,連中年人都少,能聽懂普通話的人都寥寥無幾。
自他下車後,就有打量的視線不斷地朝他移來。
常商有些不自在地找了角落站著等著那個私家偵探。他在紀城找的私家偵探叫老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老王開車準確地停在了常商的麵前,他在車裡隻掃了一眼便認出了他的雇主,少年的氣質太顯眼了。
老王開了一輛大眾,他搖下車窗懶懶道:“小夥子,上車。”
常商把男人的相貌和照片上的樣子對上之後便打開車門上了車,穿著格子短袖襯衫的男人朝他丟過來一瓶礦泉水:“這麼熱的天也不知道找個陰涼地方站著。”
常商側頭看向窗外,那些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都坐滿了年紀蒼蒼的老人。
老王注意到他的視線隨口解釋了一句:“他們就是好奇你是來乾嘛的,沒什麼壞心思。”
說著他就開著車右轉上了山,開車間隙他咬著沒點燃的煙含糊道:“你讓我調查的人,趙程山。四年前人就沒了,死的時候三十幾,聽說是給一個有錢老板當副機長,飛機出了事故,飛機上沒一個人活下來,當年這事還鬨上了新聞。”
“趙程山在樟鄉讀的小學,初中高中都是縣城讀的,這小子讀書用功,後來考到了黎城的航空大學,有人資助他讀完了大學。畢業後工作沒幾年後就辭職去給有錢人家開私人飛機了。”
“他家裡窮,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畢業後掙了不少錢都給了家裡。三十幾了也沒老婆孩子,隻聽說有個女朋友。”
“他女朋友身份我還沒查出來,不是紀城人,他也沒帶回來過。”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繼續查。”
常商沒有猶豫:“查,要多少你說。”
老王叼著煙笑了一聲:“查到了再說錢的事,估摸著得等小一個月,畢竟時間久了。”
常商看著窗外蜿蜒起伏的山,喉結微滾動了一下:“我可以等。”
兩人說話間老王踩下了刹車,將車停在了村口。大中午的村口沒什麼人,常商下車後環視了一周,這山村周圍都是山,且多是竹山。
老王帶著他繞進一條小路,他邊走邊道:“我之前來過一次,趙程山的父母早就搬走了,帶著他的那對弟妹。聽人說是搬去了紀城,地址我已經查到了,這個地方便隻剩下他爺爺,他奶奶去世了十幾年,這老頭子也不知道怎麼還一個人住在這裡。我上回來的不巧,老頭正好上山了。”
小路上鋪著不太平坦的水泥路,邊上的水泥牆早已泛黑,爬著一些野蠻生長的藤蔓,路邊雜草叢生,母雞大搖大擺地從路中央走過。
再往前走都是一些已倒塌的老房子,路的儘頭往上種著一棵高大的銀杏,再走過一口井老王才停下腳步,他在一扇黃色的木門前停下。
門前垂著圓形銅製的把手。
老王敲了敲門,裡麵沒反應。
常商微微蹙眉。
老王又敲了敲,然後用方言說了一句話,不一會兒裡麵傳來了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像是重重的推車在石粒上碾過,順帶著碾過了路邊的幾根稻草。
常商看向老王:“你們說什麼了?”
老王笑了笑:“我說來找趙程山的。你的感覺沒錯,這家人有些古怪,這老頭讓我們等著,他出來開門。”
等了約莫五分鐘左右,門後傳來了些許動靜,隨著吱呀一聲,木門前的把手微微晃動,門後探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
他的頭發已半白,眼眶內一片渾濁,眼珠子微微轉動,他上下打量了門口兩人一眼,開口說了一句話:“你們是來找山子的?”
常商聽不懂這裡的方言便看向了老王。
老王從兜裡掏出了一包煙,倒了兩支遞給了老頭子,應道:“是,我們有些事想來問問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老頭子接過老王手裡的煙,將木門打開後放他們見了門。
進門之後常商聽到了鎖鏈的聲音,他轉頭看去,老頭子在門後又加了一道鎖,粗壯的鏈條圍了幾圈之後用鎖扣住了。
他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兜裡的手機。
老王拍拍他的肩,用示意他沒事。
老頭子落下鎖之後便佝僂著背帶著他們往屋子裡走去,老王率先跟了上去,常商打量了一下這院子。這院子不大,角落裡堆著一些煤炭,還有一個水缸,還有一些雜物便沒有其他東西了。
常商比劃了院牆的高度,他能輕鬆地翻過去,他這才跟著他們往屋子裡走去。
他的眼前是昏暗不見天日的老舊房子,而他的身後卻是遼闊無際的青空。
...
屋內光線很暗,光線隻能從木窗照進來。看起來黏膩老舊的木桌上放著一個水壺,老頭子自顧自地倒了杯水便點燃了煙。
他慢悠悠地地吸了一口煙之後閉上眼睛沉沉地吐了口氣。
老頭子沒管邊上的常商,隻看向了老王,他沒什麼表情地說道:“山子不在這裡,他早就死了,屍骨無存。連骨灰都沒有,後山上隻有一座空墳。”
老王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點詫異的表情,他隨即解釋道:“您知道山子之前處過一個對象吧?最近那姑娘托我打聽山子的消息,我也是聽人說山子家住在這裡才找來。”
老頭子嗤笑了一聲,煙霧微微模糊了他的麵容:“那姑娘聽說山子生了病早就把他甩了,怎麼還會托人來打聽他的消息。”
老王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壓低聲音道:“說不定是聽說山子家前幾年發了財,才托我來問的。”
聽了這話老頭子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罵罵咧咧了幾句,聲音也不自覺地加重:“我們家遲早要遭報應的!要遭報應的!”
老王沒再接他的話,隻隨口問道:“這村子裡沒幾個人了,您怎麼還一個人住在這裡?山子的父母不管您?”
老頭子啐了一聲,便咬著煙起身向門外走去:“既然你們是來找山子的,那我就帶你們去看看他。我還費心思給那小子立了個墓,他爹媽卻從來沒來看過他,這小子生前吃苦,死後怕是也不好過。”
常商看著老頭子把剛剛鎖上沒多久的鎖鏈又取了下來,走時他卻沒再關上門,仍由木門半敞著。
老王依舊和老頭子在說些什麼,常商側頭掃了一眼他們剛剛經過的那口井,大半的井水被上方的半圓穹頂所擋,水中有一道漆黑的影閃過。
常商盯著水麵看了片刻,是一條黑魚,聽到腳步聲那魚便又躲回了井底。
此時是炎炎夏日,即便是山裡溫度也很高。山路才走了一半老王的襯衫便濕透了,那老頭子的體力比他們好上許多。
那支煙早已抽完,老頭在半山腰停了下來,他轉頭望了一眼這個小小的村莊,站在這裡幾乎就能把整個村莊儘收眼底。
老王看著老頭子從耳後取下煙點燃,他擦了擦汗問道:“老爺子,山子是怎麼死的?”
老頭子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病死的。”
老王心下微沉,看來老頭子不會再和他們說什麼了。一支煙抽完後老頭子帶他們拐進了一條更狹窄的小道,田沿邊開滿了野花,夏蟲鳴叫。
趙程山的墓立在山陰處的一個角落裡,周圍雜草叢生,可是他的墓周圍卻很乾淨,顯然有人經常來打掃。
碑上寫了“趙程山之墓”五個打字,底下沒有立碑人,但卻有刻碑的日期。
常商在看到那日期的瞬間瞳孔微微放大,那墓碑上的日期是四年前的一月七日,那時距離趙程山死於飛機失事還有整整兩個月。
趙程山早知道自己要死,是因為老頭子口中的病還是因為彆的原因?
老王顯然也發現了,他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他側頭問道:“老爺子,山子到底得什麼病了?醫不好?”
老頭子此時正坐在田沿邊,他渾濁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在墓碑上。好半晌他才道:“你們回去吧,山子早就不在了。”
老王見老頭子不願再說便道了謝準備帶常商下山,走之前他把兜裡剩下的煙都留給了老頭子,老頭子隻是看著墓碑,並沒有在意他。
老王在下山的路上和常商解釋了他們都說了些什麼,等到走到山腳的時候常商轉頭看了一眼那老爺子的背影,明明是夏日,那他孤寂的背影卻讓人遍體生寒。
走之前老王拐進老爺子的家門在桌上留下了一千塊錢。
回去的路上老王壓低了聲音道:“趙程山的死有些古怪,他那個女朋友的事我會去調查。我明天打算去城裡找他父母,你是先回去還是和我一起去?”
常商應道:“我和你一起。”
老王笑了笑:“行,晚上跟我回家吃飯去,我媳婦兒燒得一手好菜。吃完再送你去賓館。”
常商沉默片刻,他垂眸低聲道:“謝謝。”
老王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
-
沈臨戈和聞羨抵達黎城的時候已是淩晨,但此時聞羨卻極有精神,她被沈臨戈裹著外套抱上了車之後就開始興致勃勃地玩手機。
沈臨戈無奈道:“羨羨,再玩一會兒就睡不著了,不是說明天還要去上班嗎?晚上還要去畫室上課補筆記,你明天起得來嗎?”
聞羨扒拉著手機側頭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往邊上一丟乖乖抱著他閉上了眼睛試圖睡覺,她小聲嘀咕道:“明天醒來是不是看不到你了?”
沈臨戈垂眸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道:“我很快就回來,月底就回來陪你,這大半個月你乖一點,不要生病,不許熬夜。”
聞羨沒應聲,抱著他試圖裝睡。
淩晨路上的車很少,在機場口沈臨戈的車與一輛黑色的桑納塔擦肩而過。
黑色桑塔納車裡的司機抬眸看了一眼迎麵而來的車的車牌,而後他沒有停留,繼續往前開口。
到了一個無人的路口他才將車停在路邊。
車窗邊橫著一隻手,小麥色的手臂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男人的指尖夾著一支點燃的煙,一支煙抽完後他隨手將煙頭丟出了窗外。
幾分鐘後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男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啞:“許小姐,聞羨回國了。我們什麼時候動手?再拖下去兄弟幾個都沒什麼耐心了。”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男人笑了一聲:“行,我回去挑個好日子。”
...
車子在聞山彆墅門前停下,沈臨戈剛準備抱起睡著的聞羨就見小姑娘睜開了水亮的大眼睛看著他,眼裡哪有半分的睡意。
沈臨戈:“......”
聞羨滿腦子都惦記著她的三個小家夥,哪會睡得著。她一下車就把沈臨戈甩在了身後,哪裡還記得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沈臨戈不近不遠地跟在她身後往屋子裡走去,後麵保鏢和助理提著一堆聞羨從倫敦帶回來的東西一起進了彆墅。
因著知道聞羨回來,朵朵和管家都還沒休息,廚師在正在廚房裡準備宵夜。
聞羨一進門就笑眯眯地和他們打招呼:“管家叔叔,朵朵,我回來啦!聞仙仙呢?球球呢?”
她掃了一圈都沒見到這兩個小家夥,朵朵一見她就心疼道:“小姐,您才去了幾天就瘦了,臉上的肉都瘦沒了。”
沈臨戈在後麵淡聲補充道:“大早上的起床不穿外套去牧場吹風,下午就發燒了。”
朵朵擰起眉:“小姐,您不是小孩子了,以後可不許這樣。仙仙和球球都在您房裡睡覺呢,這兩個小家夥這幾天都快把家裡掀翻了。”
聞羨眨眨眼,拉著朵朵撒嬌企圖蒙混過關:“朵朵,我給你們帶了好多禮物呢,我都沒有給自己買。”
說完她又去看管家叔叔:“管家叔叔,我給你您帶了好多奶酪。”
管家微微笑了一下,然後無情道:“我去吩咐廚房把準備的那些夜宵都改一改,小姐您看喝粥可以嗎?”
聞羨皺起臉掙紮道:“...我覺得不太行。”
管家彎腰:“好的小姐,我這就去準備粥。”
聞羨:“......”
聞羨惦記著聞仙仙和球球,喝了半碗粥就溜上樓了,隻剩下沈臨戈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餐廳內吃夜宵,他無奈地彎唇。
小沒良心的。
沈臨戈去書房處理了文件又洗了澡才回房睡覺,等他進門的時候小姑娘已經抱著球球睡著了,聞仙仙也四腳朝天的趴在窗邊打著呼嚕。
沈臨戈發消息給助理,讓他給聞羨請了半天假。而後他又確認了他不在的這裡日子,聞羨身邊出現的可疑車輛和可疑人物。
沈臨戈在看到畫室的攝像頭被人破壞的時候微微蹙了眉,但報告上說前兩日攝像頭已經修好了,後門也換了新鎖。
關於那天那個司機,他們沒能找到他近半年來和聞氏前員工的聯絡的證據和信息。於是沈臨戈這邊將人放了報警處理。
沈臨戈臉色微冷,這些人一定不是在短時間內盯上聞羨的,或許他們已經盯上聞羨很久了。但為什麼近來才開始行動呢?
他心下有些不安。
等看完所有的報告沈臨戈才上床將球球拎到它的小窩裡,然後把聞羨抱進了懷裡。
他沒有即刻關燈,而是垂眼看了好一會兒她的睡顏才伸手關上燈。
許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小姑娘往他懷裡蹭了蹭,非常自覺地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不一會兒又安靜地不再動彈。
...
黎城的另一邊。
許初微拿著酒杯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笑了一下,酒杯裡的紅酒顏色醇正且味道香醇。她漫不經心地想,有些東西如果得不到就隻能把它毀掉。
她隻盼護著聞羨的人最好能護著她一輩子,否則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些什麼來。
許初微輕抿了一口紅酒,歎道:“世道艱險。”
但想到沈臨戈,她臉上的笑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要讓他嘗到愛而不得的痛。她得不得沈臨戈,沈臨戈也彆想得到聞羨。
夜風吹過,明月漸隱。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寫後半章時候還怪害怕的
虐是小狗!我不虐!
我走遼!
-
明天的更新在下午六點~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