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床共枕(1 / 2)

臥房裡的窗簾是冷香檳色,攏得嚴絲合縫。

中間的大床鋪著灰色提花絲絨布藝,蕭池將男人安置在裡麵,替他拉好被子。

季沉宣陷在一片綿軟裡,半闔著眼,吊頂的燈光在視線邊緣朦朧發散,蕭池的身影在視野裡晃來晃去,一會倒水,一會翻醫藥箱。

他應該立刻閉上眼,入睡,讓過度疲勞的身體自我修複,可是眼皮卻不聽使喚地努力撐著,目光不由自主捕捉著蕭池的背影,瞳孔仿佛蒙了一層霧,顯出一種病態的濕濡。

“彆忙活了……”一張口,才發覺喉嚨乾疼得幾乎冒火。

蕭池扶他起來喂了一口溫水,順手將一支口量溫度計塞進他嘴裡:“含好。”

季沉宣被迫閉嘴,隻好拿眨動的眼瞪他。

蕭池蹲下來,趴在床沿,一隻手支著臉頰,細碎的劉海下,一雙黑漉漉的眼,一瞬不瞬回望著季沉宣。

兩人對視不過三秒鐘,季沉宣立刻敗退下來,飛快把視線挪開,仿佛開始研究被單上的提花暗紋。

蕭池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概念,他總是想說什麼就直說,想看誰就直勾勾盯著看,甚至還把腦袋挪得更近,絲毫不擔心被傳染上感冒。

短暫的安靜,蕭池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紅潤的臉頰,憂心忡忡蹙起眉頭:“誒?我覺得你臉色更紅了,真的不用叫你的醫生來嗎?”

“……”季沉宣終於忍無可忍,顧不上嘴裡還含著溫度計,磕碰到牙齒,“你挪遠點行不行?”

還不是因為這家夥沒事老盯著他看!

“噢。”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蕭池還是大度地聽從了病人的要求——挪遠了五厘米。

若非季沉宣一直注意著他的舉動,肉眼幾乎都瞧不出前後的區彆。

“……”他無可奈何閉上眼,扭頭朝向另一側,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貼著床沿過去,再睜眼時,竟又對上了蕭池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季沉宣覷著眼,一把將溫度計取出來,有氣無力:“你到底想乾嘛?”

蕭池毛茸茸的腦袋趴在他跟前,眨眨眼:“人類生病之後,變化好大,好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季沉宣瞥一眼溫度計指示的度數,38.5度,微微鬆一口氣,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變得又軟又紅。”蕭池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發熱的臉頰,“像粉紅色的軟糖一樣,比你平時的樣子可愛多了。”

“……”季沉宣隻覺眼前一陣暈眩,突然懷疑自己堅持不叫醫生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或許應該乾脆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還有心律不齊的毛病。

他深吸一口氣,拍掉對方的爪子:“彆鬨,我吃了藥要休息了,你回去睡吧。”

蕭池立即搖頭:“我陪你啊。”

像是鞠了一捧溫水澆在心頭,季沉宣渾身都被泡得發軟,張了張嘴,幾乎想要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這個誘惑,但終是艱難地搖搖頭:“……不了。感冒會傳染的。”

“我身體很好的。”蕭池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地強調。

季沉宣凝視著他,舔了舔乾枯皸裂的嘴唇,嗓音低啞:“你乾嘛這麼關心我?”

他期待著答案,但若問他究竟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又說不上。

蕭池沒有思考,理所當然地道:“你們人類那麼脆弱,生病也有可能死翹翹的,我得看著你,萬一你病得不行了,好把你扛去醫院。”

“……”季沉宣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氣得厥過去。

他一定是腦子燒傻了,才會期待這單細胞家夥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季沉宣把臉埋進被子裡,底下傳來悶悶的聲音:“隻要你彆烏鴉嘴,我命可長著呢。”

蕭池忙把被子扯下來,露出一顆烏黑的後腦勺,搖頭晃腦,唉聲歎氣:“你看你,病了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季沉宣認命般地閉上眼,懶得與他爭論這種幼稚的話題。

忽然,身邊的床墊凹陷下去,季沉宣能感覺到對方在極近處坐下,暖融融的體溫,觸手可及。

季沉宣忍不住睜開眼:“你究竟想乾嘛?”

蕭池脫了鞋,靠坐在他身邊,一隻手伸過來蓋住他的雙眼,季沉宣視線瞬間被昏暗籠罩,頭頂傳來蕭池通透磁性的嗓音:

“快睡吧,我等你睡著再走。”

季沉宣就這麼僵著躺了一會,像是被某種無形的繩索捆住了手腳,越發睡不著了。

蕭池離他太近,火熱的身體小暖爐似的,熱量源源不斷傳遞而來,氣息全方位入侵這方寸之間,全身的血液衝刷得心臟咚咚跳。

真是燒起來了,季沉宣昏沉地想著,直到熱出了一身汗,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夜,一點月光投影在冰涼的窗台上,萬籟俱寂。

蕭池是被季沉宣發出的動靜吵醒的,醒來時,他正蜷著身子側臥在男人身邊,衣服也沒脫。

睡眼朦朧間,季沉宣緊緊扣著他的手臂,像被夢魘魘住了,口中喃喃囈語,眉頭夾著,眼球在眼皮底下不斷顫動,仿佛正在經曆某種無法排解的痛苦。

“季沉宣!醒醒!”蕭池用力搖晃著他的肩膀,直到對方急促喘息著轉醒。

季沉宣滿頭大汗,背後更是被冷汗浸得透濕,胸膛劇烈起伏著,雙目無神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久久失焦。

“你沒事吧?”借著一點微弱的月光,蕭池俯身望著他,取來毛巾想擦去他額上的汗,“做惡夢了?”

“誰?”季沉宣驀地一驚,下意識抬手擋住他,仿佛警惕一個陌生人。

後仰的腦袋用力過猛,一下子撞在床頭,咚得一聲悶響,季沉宣頭暈眼花地捂住腦袋,看得蕭池一陣無語。

“是我啊,給你擦汗而已,乾嘛那麼大反應?”蕭池很委屈,垮下臉坐直了身體。

眼前陣陣發昏,季沉宣揉著酸脹的額角,眼神慢慢找回焦距,總算分辨出趴在自己床上的家夥是蕭池。

“……你不是回房去睡了嗎?”季沉宣嗓子乾啞,摸到床頭櫃的水杯,猛地灌下去一大口。

“誰讓你睡著了還一直抓著我的手不讓我走。”蕭池嘟著嘴,無可奈何地小聲抱怨,開了床頭燈,給他換了一杯熱水,輕輕拍打他的背,“好一點沒有?”

“……謝謝。”季沉宣撩起眼皮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兩排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點青黑的影,“我剛才隻是……不太習慣旁人有人。”

“這樣啊,是我打擾你休息了?”蕭池搔了搔頭,“那我回房睡吧。”

“等等——”季沉宣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用一股微弱的力道,依舊垂著頭,低低地道,“你的話,我不介意。”

這股挽留的力道,於蕭池而言脆弱得不堪一擊,他低頭看著男人攥著衣角的手,仿佛攥著一點微弱的期待。

他終究沒有掙開,順著那股力道慢吞吞爬回床上,懷裡抱著枕頭,栗色的頭發蓬鬆微卷,像一隻抱著鬆果的鬆鼠,懶洋洋打個哈欠:

“唉,既然你這麼需要我,那我就多陪你一會吧。”

季沉宣換了身乾淨睡衣,重新躺回床上,關了燈,昏暗裡,耳邊傳來衣服和被單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是蕭池躺下的動靜。

被子掀起又落下,他閉著眼,甚至能感受到熱源的靠近,直到手臂觸到一片細膩的肌膚,季沉宣忍不住睜眼朝他看去——蕭池光支著腦袋側臥在一旁,肩膀以下光溜溜的,啥也沒穿。

“……你怎麼不穿睡衣?”季沉宣飛快挪開視線,稍微想象一下被子裡的光景,嘴裡,鼻腔裡呼出的全是熱氣。

蕭池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沒帶啊。”

“……”季沉宣無言以對。

一隻手按到頭頂,像安撫受驚的小綿羊那樣揉了揉,蕭池輕聲催促:“快睡快睡,後半夜了。”

季沉宣簡直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一想到跟這個一絲丨不掛的家夥同床共枕,他就睡意全無。

但是把蕭池趕出去,又不舍得。

季沉宣內心糾結不已。

“睡不著嗎?”蕭池忽然把腦袋湊過來,溫熱的呼吸撲上他的側頸,帶起一片雞皮疙瘩。

季沉宣張了張嘴,不等他想好怎麼回答,蕭池又把床頭燈打開,從抽屜裡隨意抽了一本精裝紙質書,是一本詩集。

“真是拿你沒辦法,這麼大個人了,還要人哄你睡覺。”蕭池一臉無奈地搖著頭,起身半靠在床頭,隨便翻開一頁。

“樵夫的斧頭,問樹要斧柄,樹便給了他。”蕭池用他那獨特的聲線輕聲念著詩,溫柔的,像耳畔的絮語。

季沉宣聽著他的聲音,不由自主閉上眼,從前蕭池還是虛擬偶像時,也經常在他失眠的深夜,被他喚出來給自己念詩,伴著聲音入睡。

蕭池念完一首,略一停頓,忍不住吐槽:“這樹也太好說話了。”

季沉宣哭笑不得:“你真應該好好學學語文課本。”

蕭池板起臉:“你再嫌我就不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