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凝視著他,嘴裡不經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柳冰靜靜呆了片刻,退到門口,終究什麼也沒說。
半晌,楊誌生唔了一聲,含糊地道:“形象倒是跟角色適合,不知道會不會吊嗓子,實在不行,隻能配音了……”
副導演如大夢初醒:“他不是歌手出身嗎?說不準會呢。”
“流行歌手跟戲曲演員差的多了。實在不會,就做個口型……”
楊誌生叫其他人各就各位,迫不及待往監視器後坐下,一聲令下,攝影機亮燈。
這一段戲是男主角多年後在戲台上再見顧夢,兩人在台上台下,隔著烏泱泱嘈雜的人群,無聲對視。
幾乎是頃刻,蕭池就入了戲。
層疊的提花綢緞服帖垂墜,隨著他款款的身量輕輕拂動,台步不疾不徐,立身,站定,宛如步入一副栩栩如生的畫中。
眼尾往台下一掃,明明沒有看向任何人,卻給每個人一種被洞穿心房的錯覺。
楊誌生和副導演直勾勾盯著監視器,都沒吱聲,直到蕭池開嗓,陡然齊齊瞪大了眼。
婉轉細膩的戲腔,飽滿圓潤的氣息,像烈陽下融化的冷霜,將周遭的浮華和躁動,具都沉澱下來,靜靜流淌。
副導演拍著額頭:“怎麼覺得似曾相識呢……”
良久,楊誌生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他緩緩道:“他模仿的是周永岸在《戲夢》中的表演,雖是模仿,但一個新人,第一出戲,能惟妙惟肖到這個地步,我還是第一次見……”
兩人說話間,謝庭一步步入鏡,機位在水平方向聚焦,緊緊捕捉著他的眼神,一絲一毫的微妙變化也不放過。
他的步伐越放越慢,最後在離戲台幾仗處駐足,宛如一道邁不過去的天塹,按照劇本的說法,是“淹沒在了湧動的人潮裡”。
這段對手戲,沒有一句台詞,全靠眼神交彙。
謝庭深深看著戲中人,是震驚,是迷惘,但這一刻,還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揉碎在眼底。
“Cut!”楊誌生高喊,“過了!”他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原本沒有抱什麼期待,沒想到,效果反而超出預期。
連帶著,對蕭池早晨那點不滿,轉眼就跑到腦後了。
工作人員齊刷刷鬆了口氣,開始收拾東西,直到攝影機熄燈,謝庭才回過神,見蕭池還沒下台,他擎著一絲笑容倚在戲台圍欄處,用欣賞的目光將人細細看著:
“我都已經做好了試一整天戲的準備了,沒想到你又給了我一份驚喜。”
蕭池卻隻覺得稀鬆平常:“還行吧。”他一晃腦袋,頭麵珠翠步搖亂顫。
謝庭向他伸出手,像個風度翩翩的護花騎士:“下來小心,彆踩著衣角摔倒了。”
蕭池卻不知看見什麼,眼睛一亮,單手撐住圍欄,撩起裙擺從戲台一躍而下,小跑向門口,輕快雀躍,像隻歸巢的雁。
謝庭詫異地回過頭,繼而看見柳冰身邊的季沉宣,他卷翹的長睫忽閃一下,嘴唇微翕又抿緊,眼神流露出一種半了然半歎息的無奈。
察覺到柳冰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謝庭大方地迎上那目光,向他俏皮地一眨,施施然走開了。
蕭池還沒卸妝,靜靜站著時仿佛一位名媛閨秀,一旦動起來,氣質立刻歪到天邊。
季沉宣走進攝影棚時,險些被台上的蕭池驚豔得說不出話,在門口默默站了許久。
看到他與謝庭“深情款款”對視,百般不是滋味,待蕭池朝自己跑來,那麼耀眼,那麼歡喜,又瞬間把一切不相乾的人,統統摒棄在了視界以外。
“你怎麼來了?”門口掛著兩塊寬大的幕布,正好能擋住大部分視角,其他工作人員忙著收攏機器,蕭池左瞄右瞄,暫時沒人注意到這裡。
不等季沉宣回答,蕭池搶先一步反問:“該不會又是路過吧?這裡可是離環宜好遠的郊外。”
“當然不是。”慣用的借口被戳穿,季沉宣並不窘迫,淡定睜眼說瞎話,“我來視察投資項目。”
“???”蕭池沒想到竟還有這一招,鼻翼皺了皺,不說話。
季沉宣看他小表情甚覺有趣,忍不住低低一笑:“逗你的,我就是特地來看你的,高興了吧?”
蕭池頓時笑起來,笑容直白、明豔,毫無矯飾,彎起的雙瞳燦如繁星。
“我就知道。”
季沉宣生出一股親吻的衝動,但這裡人來人往,到底還是忍住了:“第一天怎麼樣?還適應嗎?有沒有人為難你?”
蕭池眼珠轉了半圈,神秘兮兮地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季沉宣忍住笑意,“那就好。”
按照季沉宣以己度人的心理,誰會忍心和這麼可愛的寶貝生氣呢?
一點微弱的紅光,透過幕布間的縫隙,快速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