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牆壁將微型實驗室封鎖得密不透風。
蕭池靜靜躺在試驗台上, 身體各項機能陷入了短暫的休眠。
蕭瑞教授給自己套上手套,慢條斯理連接好數據線和監測儀器, 望著顯示屏上一條規律波動的線, 略皺了皺眉。
“為什麼他的記憶沒有梳理乾淨,一再產生對自我認知的懷疑?”
人工智能寡淡的聲音回應道:“匹配度相差1%, 無法做到數據庫的完全整合。體內原本的自我意識活性猶存, 強行覆蓋或清除, 存在10%的可能性對大腦造成永久性損傷。”
“……不行。”教授捏了捏眉心,眼下兩片黑青色在逆光裡格外明顯, 狹窄的空間裡回蕩著他低啞的嗓音,“其他的實驗體都失敗了,唯獨這一具存活,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還有沒有彆的辦法?”
“重新編造新的記憶體植入,讓大腦自動合理化, 融合過程初步估算大約半年時間。”
教授低頭喃喃:“半年……夜長夢多……”
就在他低頭思考的時候, 門外突兀響起一陣沉穩的敲門聲。
教授猝然抬頭, 眉宇凝重:“是誰?”
顯示屏立刻切換到監控畫麵,季沉宣佇立在大門前,目光冷冷與鏡頭對視。
教授緩緩摘下手套,將蕭池推入營養艙玻璃罩內, 按動門閥, 將實驗室封閉, 重新拉上窗簾, 才施施然打開大門。
蒼白的光線照亮了樓道的一角, 季沉宣上半身陷在陰影裡,隻有兩條筆直的褲管和鋥亮的皮鞋被光亮籠罩。
蕭瑞半開著門,鏡片後兩隻漆黑的瞳不帶情緒地平視對方:“這位先生,深夜造訪,不知道有什麼事?”
季沉宣眯著眼,平靜地望著他,開門見山:“我來接蕭池回家。”
教授深深看他一眼,笑了,不知想起什麼,摒棄了無謂的掩藏:“家?這裡就是他的家。”
“他果然在你這裡。”季沉宣一隻手抵住大門,用力一點點撐開。
教授索性側過身讓他進來,甚至溫和地請他在客廳坐下:“咖啡還是茶?”
“不需要。我要見蕭池,把他還給我。”季沉宣打量著這間不大不小的公寓,裝飾透著一股子冷淡的風格,很難想象這樣一間普通的宅子,暗地裡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麼就咖啡吧。”教授自顧自倒了兩杯咖啡端過來,濃鬱的黑咖啡,香味尚未蔓延仿佛就能嘗到那股苦澀的滋味。
“你能找到這裡,我不奇怪,不過速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教授在單人沙發裡坐下,吹了吹咖啡升騰的熱氣。
季沉宣找了一圈一無所獲,心知唯一的突破口隻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於是便也不著急了,他在蕭瑞對麵從容坐下,雙手交叉搭在交疊的膝頭,如同對麵一場談判。
“你跟蕭池究竟是什麼關係?”
教授微笑道:“他沒告訴你嗎?我是他的父親。”
“父親?可笑。”季沉宣咀嚼著這個荒謬的稱呼,嘴角泛著一弧諷笑,“他一個虛擬智能哪裡來的父親?你憑什麼說他是你兒子?”
幾個小時前在玻璃花房,從蕭池口中聽到這個詞,他沉浸在過於激動的情緒裡,思緒混沌到拒絕接受一切事實,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徹底冷靜下來,才把近日來,蕭池種種不對勁之處聯係到一起。
他安排在蕭池身邊的保鏢回報,蕭池離開後,再次前往曾多次去過的那間“不存在的心理診療所”。
周桐那邊的調查又重新取得了新線索——診療所這間公寓,和季沉朗曾綁架蕭池的那間瑪麗攝影館,其所有者都曾使用過同一家國外高級保密銀行的賬戶。
從頭到尾,早在季沉朗,不,或許更早,比他想象還要久遠前,這個藏在暗處窺視的家夥,就在謀劃這場針對蕭池的陰謀。
“你果然是知道的。那我不妨告訴你,我是他的創造者。”教授搖了搖頭,季沉宣知曉蕭池是虛擬智能,這件事並不令教授感到意外,他歎口氣,“這孩子就是太單純,不知道如何隱藏自己,保護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會為懂得利用他的人,帶來多大的利益。”
教授意有所指般瞥了季沉宣一眼:“即使他身上有我替他製作的防禦程序,即使他的身體機能和反應神經比任何人都強悍,也不能完全避免傷害,人類爾虞我詐的世界,對他而言,太過危險了。”
“尤其是感情這個領域,不可捉摸,不可掌握,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消磨他的意誌,殘害他的精神,甚至為了他所迷戀的人,與親人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