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時的季沉宣, 也曾像其他同齡人一樣開朗可愛, 活潑好動,與成年後那副客氣疏離的樣子,相距十萬八千裡。
母親去世時,他尚懵懂, 隻知道她拋下了自己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再也不會回來。
父親忙於事業常年離家在外, 與他鮮有相處的時候,偌大的季家唯他一個年少無知的小少爺, 傭人和保鏢們對他敷衍大過於關愛。
沒有朋友, 沒有親人, 能陪伴他的隻有冷冰冰的玩具和虛擬電子遊戲。
幸好年邁的管家, 對他還算寵愛,直到繼母進門,季家迎來了新的女主人,不知什麼緣由,管家觸怒了她,越來越邊緣化,最後被趕去了花房,乾起了花匠的活計,想見季沉宣一麵都難。
最後一點溫暖隨之而去,季沉宣很是消沉了一陣子,於是在繼母用那張肖似母親的臉,對他噓寒問暖、關愛有加時, 他便無知無覺地落入榖中,對她如同對真正的親人那樣依賴。
這一切虛幻的美好,終究在弟弟出生後的幾年打破了。數度暗示季父改換家族繼承人未果後,繼母趁著季父長期出國的時機,終於下定決心對付季沉宣。
若非一直暗中關心季沉宣的老管家,發現了他行為舉止的不妥,偷偷請了新的私人醫生,恐怕季沉宣已經在繼母編織的虛假謊言裡,成了永遠的懵懂孩童。
自那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季沉宣幾乎夜不能寐,眼睛一閉上,便覺得有人要害他。性格更是日益沉默寡言,對誰都抱著七分猜忌,每當有人接近,都要打起十二萬分警惕。
又過幾年,老管家因病去世,季沉宣表明麵上恢複了正常人的交際能力,實則已經無法對任何活人敞開心扉了。
從讀書到工作,不知多少男男女女衝著他的外表和身份,想方設法企圖攀上高枝,娛樂行業背地裡更是藏汙納垢不知凡幾。
惹得季沉宣對情情愛愛越發厭煩,彆說戀愛,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為了排解寂寞,他養過寵物,小兔子,小花貓,可它們總也不能長久陪伴,不是死去,就是走失,再後來,他便想,也許一輩子就要這麼過去了。
直到虛擬偶像橫空出世,紅透了半邊天,抱著研究競爭對手的目的,他開始嘗試養成一個虛擬偶像。按照他的審美,一眼就看中了外表近乎完美的蕭池。
“你好,我叫蕭池,想讓我怎麼稱呼你呢?”
麵對虛偶千篇一律的笑臉,起初,季沉宣是不屑的,他隨手取了一個兒戲的ID:爸爸。
“爸爸,今後請多關照!”
季沉宣心底一聲嗤笑。
再逼真的虛擬人,也是假的,哪怕看得見,聽得見,終究無法和真人相提並論,可是漸漸的,季沉宣卻發現,這不是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因為虛假,永遠不必擔心受到欺騙,不必懷疑對方是否另有目的,永遠保持年輕漂亮,不會年老色衰,永遠對你忠誠,隻要肯花足夠多的金錢,永遠陪伴你,不會離你而去。
當然,前提是偶像公司沒有倒閉。
午夜夢回,季沉宣昏昏沉沉從淺眠裡驚醒,習慣性點亮手環,等待那道柔和的光束照亮他,陪他渡過無數個孤獨的夜晚。
長時間的陪伴,季沉宣已經越來越習慣蕭池的存在,他甚至曾經幻想,一輩子不娶妻生子,也不是那麼異想天開的事。
處於某種不可告人的隱秘,他將昵稱從“爸爸”改成了“老公”。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際的,當他獨霸蕭池的VIP特權粉絲打賞榜榜首許久後,光是每天欣賞蕭池唱歌跳舞表演,與他說話,給他念詩,已經遠遠不能滿足他了。
要是能觸碰到蕭池就好了,要是蕭池隻屬於他一個人就好了,要是……蕭池能從投影裡走出來就好了!
哪怕在最美的夢境裡,季沉宣也不敢相信,有一天,竟然真的能美夢成真。
“季沉宣!季沉宣!醒醒!”
彆吵,讓我多做一會兒夢……醒來的話,蕭池就沒了……
“季沉宣!太陽曬屁股了!時間不早啦!”
季沉宣皺著眉頭,生生疼醒,臉頰上的軟肉險些被捏成橡皮泥,他不情不願睜開兩條眼縫,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眼中,背光裡,是吵醒他美夢的罪魁禍首,一個烏溜的黑腦袋。
“你再不起來我要掀被子咯!”
季沉宣睡眼迷蒙,一時還沒能完全區分開現實和夢境,蕭池二話不說,抓起被子一角刷得掀到一邊。
風從陽台吹進來,季沉宣下麵涼颼颼的,瞬間打個寒顫,徹底清醒了——昨天夜裡玩得太凶,蕭池非要自己跟他一起裸睡。
“蕭、池!”
夢境鏡子一樣,被現實一拳碎成玻璃渣,完美的虛擬偶像消失,出現在身邊的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戀人……還有點皮。
季沉宣無奈地爬起床,尋找不知拋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內褲。
蕭池獻寶似的捧來一隻白色圓形小盒子,裡麵一團粉紅的針織物,不用說,又是他的閒來無聊做的手工了。
“這次又是什麼東西?”季沉宣甩掉這點甜蜜的煩惱,把針織物拎起來抖抖——三角狀的短褲?
蕭池一雙大眼睛晶亮亮地望著他:“怎麼樣?我特地為你織的哦!”
“……彆告訴我這是內褲。”
“對呀!”蕭池捧著盒子,萬分期待地等著男人試穿他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