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悵惘(2 / 2)

——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出息’夠了!

齊修遠在心裡說,麵上卻露出慚愧的表情。

“有件事恐怕父親還不知道,”齊修遠微微抬頭,將自己充滿喜悅的一雙眼睛在齊博倫麵前,“我的妻子貞娘在去往靈水鎮的路上檢查出了身孕,我馬上就要做阿爹了,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我實在是不忍心拋下他們母子而去!”

“兒女情長的人,這一輩子都難成大器,作為你的父親我感到很失望!”齊博倫避開齊修遠那雙與某個負心女人如出一轍的烏亮眼眸,麵無表情的訓斥道。

齊修遠不好意思的對自己父親笑笑,不過看他那堅定不移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是堅持自己原來的選擇,並不打算改變初衷。

“在元武大陸實力才是生存的基礎,相信以前的你也很深刻的意識到這一點,要不然你的修為不會在小小年紀就達到這樣驚人的高度,既如此,你為什麼要改弦更張,放棄自己原本的打算自甘墮落?”齊博倫的語氣裡充滿不解。他自問對這個兒子還算了解,前者雖然總是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溫順模樣,但他對力量的渴望曾不止一次的暴露在齊博倫眼前(這也是他沒有對齊修遠突破黃階巔峰晉升綠階而感到驚訝的原因),他想不通齊修遠改變的原因。

“父親,從前的我懵懵懂懂,並沒有體會到生存的真正含義,我之所以一直努力修煉是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齊修遠擺出一副掏心窩子的架勢,“直到母親做主讓我娶了貞娘為妻,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快樂的事情值得我去追尋,我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並不打算改變,所以……很抱歉,父親,我讓您失望了。”

齊博倫做夢都沒想到哪怕是置身於穀底深淵邊沿也沒有放棄上進的兒子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變得銳氣儘失,他以一種極端錯愕和探究的眼神來回打量著齊修遠,“你知不知道自己放棄的是什麼?你確定要放縱自己淪為平庸,任人宰割?!你確定這是你妻子想要的?!”

——做妻子的誰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修為高深強大到能夠做她最可靠的保護神?

“是的,父親,我確定貞娘的想法和我一樣,”齊修遠垂下眼簾做出一副唯妻子之命是從的固執模樣,“在她心裡沒有什麼比我的安全更重要。貞娘也常說善泳者溺於水,我現在的修為在靈水鎮已經足夠自保,我很樂意就這樣安心生活下去。”齊修遠這話絕對是大實話,在經過那百世輪回他已經受夠了那些顛沛流離痛苦不堪的日子,如今的他隻想要安寧平靜的過自己的生活。

齊博倫看著一臉篤定,神采飛揚的兒子,突然就找到了他之所以變化如此巨大的原因所在!

當年的他因為韻娘的失蹤而痛不欲生,在京城盤桓數月都沒有找到自己的愛人所在,百般絕望下,被父親手下的影衛強行押回百川府娶親生子!直到妻子所生之子周歲才查到韻娘的真實身份,等他趕到京城想要找到那個狠心的女人問一問,問她為什麼要給他留下一封斷情書,問她為什麼要不告而彆,得到的卻是韻娘遠嫁北疆的消息!

他幾欲發狂卻鬥不過那高高在上修為深厚的安王父子,最後抱著一個被安王父子一臉鄙薄憎惡稱之為孽種的繈褓,遍體鱗傷的在瓢潑大雨中踉蹌離開了安王府!

那是齊博倫這一輩子最黑暗也最絕望的一天!

他回到百川府後,一顆心已經被傷得千瘡百孔,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報複情緒,他把這個抱來的孩子當做外室子記在了自己一個毫無存在感的通房名下,充作庶子教養,還生生將他的歲數往下壓了壓,讓修瑋反倒做了哥哥,實際上,齊修遠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才是他曾經心心念念、最期盼最渴望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這滿腔的怨憤無從宣泄的緣故,他徹底無視了這個他心愛女人為他所生的兒子!

滿心滿眼都是報仇都是把韻娘從定北侯手上搶回來的齊博倫全身心的投入進修煉中,從沒嘗受過母愛的齊修遠又失父愛,最後隻能在兩個弟妹身上尋找那僅有的親情——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肯過繼出去!他還是堅持要做自己的兒子!

齊博倫望著麵前這個神色難堪卻不改初衷的兒子,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澀……在他和韻娘都拋棄了這個孩子後,是秦貞娘的出現讓他明白了什麼才叫活著,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著!

父親……我之所以一直以來努力修煉是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直到母親讓我娶了貞娘為妻,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快樂的事情值得我去追尋,我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並不打算改變,所以……很抱歉,父親……我讓您失望了!

想到齊修遠剛才對他所說的那番話,想到他那充滿歉意卻又固執的神情,齊博倫那顆冷硬的幾乎和堅冰相提並論的心莫名的就有了片刻的鬆動。他頭一次正眼望向這個與他五官頗為肖似的隻有一雙眼睛與韻娘如出一轍的孩子,“……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話……那麼,本座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不會再固執的乾預下去。修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父親……希望你永遠都能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幸福快樂。”

“父親……”齊修遠愕然抬頭,與齊修遠那雙永遠都充斥著冰漠和疏離的冷眸對視,喉頭忍不住有些堵得慌。

“本座還有彆的事要做,你要沒事的話就離開吧。”齊博倫從旁邊取過一份文件,出口趕人。

齊修遠一怔,下意識的想開口說點什麼。

“怎麼?”麵容已經重新恢複冰冷的齊博倫微揚下頷,語氣平淡的問了句,“你還有什麼話要和本座說?!”

齊修遠臉上瞬間閃過狼狽(為自己那猶然蠢蠢欲動的可悲渴望),他條件反射地挺直背脊,勉強穩住有些輕顫的聲線,語氣平穩地道:“兒子沒什麼要說了,這就告退。”

齊博倫麵無表情的看著齊修遠向他行禮,然後頭也不回的轉頭離開。

“修遠,你從未想過我為什麼要給你起名為遠……遠也,遙也,遠不可觸、遙不可及也。”齊博倫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無聲的淚水從指縫裡不停流出,順著手腕濕潤了華服袖口。“韻娘……怎麼辦,我越來越恨你了,我真的越來越恨你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們曾經心心念念想要含在口裡捧在手裡養大的孩子已經自己長大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也有了一個家,一個如同我們曾經所希冀的、所渴望的那樣——會給他帶來幸福和快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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