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妻子曆來就可以用千依百順來形容的齊修遠自然不希望妻子因為一直微不足道的螻蟻而鬱結於心,見她滿臉憤慨之色,自然是二話不說地鼓勵道:“娘子,咱們不需要去親自見他們,直接把他們提審過來就好。”
秦臻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凝。
齊修遠見她臉上的表情倏然一白,不由有些緊張,溫柔的問她怎麼了。
秦臻明知道齊修遠這句“怎麼”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惡意,但還是不受控製的紅了眼眶。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沒用,不但害己還害人。
剛剛他說要和沈槿娘好好的聊上一聊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字字句句都出自肺腑真心,但是……心裡麵的那道坎卻怎麼都邁不過……
秦臻無法想象,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一邊麵不改色的和你稱姐道妹一麵笑靨如花的給你下毒!
秦臻隻要想到那個畢恭畢敬,滿眼溫柔的端著湯罐朝她緩緩走來的柔媚女子,就渾身都控製不住的發寒……在理智回來後,哪裡還有膽量去直麵她?秦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見到對方後該和對方說些什麼!
既然對方沒有半點羞愧之情的在湯煲裡給他們家下了將近四個月的藥,就能夠看出她的狠心和決絕!
不過秦臻心裡是真困惑……她不知道他們家到底哪裡得罪了沈槿娘,讓她要豁出一切的利用兒子和肚子裡的女兒做籌碼來博取他們的同情……想到那個天真的對沈槿娘和她的孩子充滿同情的自己,秦臻就恨不得用巴掌給自己臉上來一下!她甚至還蠢到認沈槿娘的兒子做養子——她瘋了嗎?!特彆是憶起若非周媽媽阻止,她已經把那摻有廢元丸的湯水送到了同樣擁有元核的兒子口裡,秦臻就不寒而栗!
不過想到兒子,她反倒整個人都變得冷靜下來。
她在心裡這樣說道:前世作為一個老書蟲的自己也沒少看那種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也沒少假設過如果自己碰到這樣的事情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如今她既然真的碰上了這樣的事情,自然就不應該有所彷徨和猶豫!
秦臻啊……秦臻……她對你的親兒子下手了!你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那可是你負了一輩子的兒子啊!難道這輩子你還打算重蹈覆轍的因為你的天真愚蠢而讓他受委屈?!
秦臻眸底不知道什麼時候閃過了倔強的光。
她握住丈夫的手,用一種不容許自己反悔的堅決語氣說:“你把她叫過來吧,無論如何我總要問清楚,最起碼的——我要給你和那些因為我而險些被毒害的人一個公道。”
“娘子,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隻是太善良了,看到遭難受苦的人就不忍心,”齊修遠把妻子擁在懷裡輕輕地順著她的脊背,“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妻子是為夫的福分,你什麼都不要擔心,沒人會責備你,也沒人敢責備你——你可彆忘記了,你的身後還站著我呢!還站著我這個做丈夫的呢!”
齊修遠的聲音也很堅決,秦臻聽了卻莫名的想流淚,“可我總是給你拖後腿……”她聲音哽咽地說,“我就沒幫上你一點忙,還要你保護還要你照顧,我,我……”
“嬌妻、嬌妻,娘子你也不想想什麼才叫嬌妻,”齊修遠把妻子鬢旁的一綹發絲輕輕地鋝回她耳後,目光溫柔的直視著她,字字繾綣而真摯地說:“捧在手裡嬌寵的,放在心坎上寶貝著的,才叫做嬌妻。而你,就是我的嬌妻!”
秦臻聽到這話,強忍著的眼淚再也按捺不住,她嗚咽一聲把自己緊緊地嵌進了丈夫的懷抱裡,原本因為前世的事情,她還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抱持著些許不信任和怨懟的心理,總覺得上輩子她掏心挖肺的對待他,他卻那樣冷漠無情的對待自己,心理總是不平衡的厲害……
總想著哪天找回場子,好好的出上一口惡氣!
可是如今,聽到這個男人用這樣溫柔繾綣地語氣哄逗她,用這樣深情款款的眼神凝注她,秦臻突然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幼稚的可以,在原來的世界被父母寵溺著,來到這個世界後,雖然上輩子也受了點罪,可到了這一輩子,卻比上輩子還要被人寵上幾分……
秦臻雖然總是裝作一副沒發現的樣子,可丈夫時時刻刻停留在她身上的愛憐眼神怎麼能不讓她動容,怎麼能不讓她心生火熱,“相公,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個爛好心還是個惹禍精,總給你添麻煩,但即便是這樣……我也要緊扒著你不放,永遠都不離開你!”
“為夫求之不得!”齊修遠望著雙眼通紅卻滿眼愛意的妻子,心裡說不出的歡喜和暢快,他輕柔地用手抬起她因為幾月食不下咽而清減了許多的下頷,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被淚水沾得濕透的唇。
齊修遠夫婦在廳堂裡見到了雙手被綁縛在後麵的沈娘子。
她還是穿著那條綠色的襦裙,一頭黑鴉鴉的青絲淩亂地披散著,偶爾有幾縷垂曳在帶著些許青紫紅腫的秀美容顏上,瞧著分外的惹人憐惜。
沈娘子是被兩個護衛粗魯的推搡著進來的。
她跌跌撞撞,綁縛著她的繩索將她高聳的胸部和纖細的不盈一握的腰肢襯托得格外的驚心動魄,讓人的雙眼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在她的身上長久駐留,眷念難舍。
事實上那兩個用力推搡她的護衛未必就沒有借此機會吃她油水的想頭,隻不過是到了廳堂裡才變得有所收斂,單膝跪落在齊修遠夫婦麵前給他們見禮,並且說無兆逃跑的沈槿娘已帶到。邊說還又用力推了沈槿娘一把——這一下可有夠狠,隻見得沈娘子身體稍微一個趔趄,又因為雙手被綁縛著無法維持住平衡,就這樣硬生生的往地麵下磕,而她往下倒的地方恰好就是一方雕花矮幾,沈娘子真要是這麼磕上去不止鮮血直流,恐怕還可能破相。
這些日子與沈娘子已經建立了深厚感情的秦臻見她隨時都可能見血,臉色一白條件反射地按桌傾身而起想要去扶住她,卻不料右手毫無征兆的被丈夫按在了桌麵上!
秦臻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他,齊修遠不著痕跡地對她輕輕搖了一搖頭,深邃的黑眸裡帶著幾分勸誡的味道。
秦臻一看他的眼神,心裡下意識的就是一咯噔。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哐當’!前麵傳來一聲巨響,額角鮮血淋漓的沈娘子已經以一種仿若大蝦的姿態狼狽的蜷縮在地上,秦臻看著她汩汩流血的額頭,心裡頓時擰絞成了一團。
“夫人……這是在為民婦心疼嗎?民婦可不值得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以一種異常狼狽的姿態掙紮著爬起坐到地毯上的沈娘子衝著秦臻就是嘴角一翹。
看著這個因為她時常嘔吐而焦急萬分的想方設法哄她吃東西給她做好吃的的狼狽女人眼眶忍不住就是一紅,聲音裡也帶出了一絲難受和哭腔,“你為什麼要對我下毒?!你明知道我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和你做姐妹的!你怎麼能……”
原本嘴角還帶著一縷微笑的沈娘子聽秦臻這麼一說不由得整個人都怔愣住了!
她頭一次用不曾有絲毫掩飾的仇恨眼神怒視著齊修遠道:“你到底和夫人編排了我些什麼?!我下毒的對象明明就隻有你一個人!”
秦臻倏然抬頭,滿眼震驚的望著沈娘子。
沈娘子同樣用沒有絲毫動搖的眼神回視著她,“貞娘,相信我,我從沒想過要對你下毒!”這是秦臻堅持讓沈娘子叫她貞娘無數回後,沈娘子第一次這樣叫她。而事實上她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對秦臻充滿著羨慕和怨憤的心理,但隨著時間的涓滴流逝,她越發被秦臻的善良和溫柔打動,特彆是對她這樣一個從來就沒有朋友的人來說更是對‘朋友’這個兩個字格外看重!
若非真正關懷著喜歡著秦臻,她也不會在秦臻得了那樣一個莫名病症後強忍著內心的擔憂,認真寬慰著秦臻,絞儘腦汁的幫她準備能夠入口的食物。
秦臻看著她一臉誠懇的模樣,嘴角劃過苦笑,“你沒有對我下毒就能對我的相公下毒嗎?深受寡婦之苦的你,難道也要我和你一樣落到這樣一個地步嗎?”
“那你又知道是誰讓我感受到做寡婦的痛苦的嗎?秦貞娘!彆用這樣充滿控訴的眼神看我——我沒欠你!我一點都沒欠你!”沈娘子被秦臻眼裡的苦澀和恨意刺痛,她咬著牙挺直背脊,大聲反問道!
秦臻聞言心裡不由得就是一震!
沈娘子默默地看著這樣的秦臻,嘴角也不由得勾出一絲苦笑道:“夫人,民婦還是習慣叫您夫人,隻有這樣叫您,民婦才不會被您所表露出來的友情所迷惑,民婦知道您一向聰明,總是能夠舉一反三,相信民婦剛才的那句話已經讓你猜到了點什麼吧?不錯!民婦的丈夫——就是被您的好相公一劍梟首斃命的!那時候的民婦……正懷著民婦的女兒,您最喜歡的玟姐兒!”
沈娘子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淚水給濡濕了。
秦臻看著這樣的沈娘子,半晌都說不出任何話來。
反倒是齊修遠譏誚地瞟了下坐在地上唱念做打的沈娘子,慢條斯理地轉頭對身邊彷佛被沈娘子給鎮住的妻子道:“貞娘,我的好娘子,你自己的相公是什麼樣子的人你自己還不清楚嗎?在你心裡,你的相公可是那等子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的人?”
齊修遠隻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問,秦臻就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
是啊,她自己的丈夫她還不知道嗎?
他怎麼可能是個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