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謝?”
安南有些訝異。
他不覺得自己做過什麼需要讓人專程來感謝的事。
而車夫的聲音這時也恰好穿透車廂,傳了進來:
“領主大人,你好……”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聲線聽上去很是渾厚有力,但聲音卻收的很小:“我叫儒姆·諾特達姆,羅斯堡的稅務官。”
“——事實上,在我們與傑拉爾德戰鬥之前,阿爾文其實準備了三套計劃。”
薩爾瓦托雷向安南解釋道:“如果我們戰勝了他……那麼就會像是剛才一樣,讓弗迪南德副警長把你帶走。也就是向你暗示,整個羅斯堡的警署都是他的人。”
“這個我看出來了。”
安南點了點頭。
所以,他才會乾脆利落的將弗迪南德殺死。
也因此,他才需要將子爵的屍體帶回羅斯堡……
他就是為了給這些人看的。
薩爾瓦托雷繼續說道:“但他又不是先知。怎麼可能知道最後勝利的是我們呢?所以他其實還準備了兩套方案……
“如果我們三個同歸於儘、或是活著的人都已經失去了意識,那麼他就會出動軍隊,直接將剩下所有人都殺死在這裡。之後他會將其中一部分人的身份偽裝成強盜,把我們兩個死在這裡的罪責推給他們。”
“——雖然沒有人會信,但作為一個拖延時間的借口,已經完全合格了。”
安南點評道:“老爺子果然是個足夠謹慎的人……或者說,長者的經驗還是穩妥的。”
他抬起頭來,饒有興趣的向著薩爾瓦托雷問道:“那麼,第三套計劃呢?”
按照這個說法,第三套計劃應該就是傑拉爾德勝利的結局。也就是與這個諾特達姆先生有關的一套……
“如果是傑拉爾德勝利了,諾特達姆先生就要過去,與傑拉爾德示好。”
薩爾瓦托雷答道。
兼職車夫的稅務官接著說道:“子爵大人讓我告訴傑拉爾德,我們羅斯堡一共有多少財產。並且之前命令我將所有的財產都放在一起,讓我重新設定隻有我知道的密碼,‘但不需要告訴傑拉爾德閣下’。”
諾特達姆說到這裡,沉默了一下,輕輕歎了口氣。
“……但子爵大人不知道,我的妻子曾經是澤地黑塔的學徒。我知道什麼叫奪魂巫師,我也知道超凡者的存在。如果傑拉爾德閣下真的是奪魂巫師,那麼我告訴他與不告訴他,沒有任何區彆。
“而超凡者對普通人來說,隻是一個傳說。在證據上來說,就是我將整個羅斯堡的財產都聚集了起來、是我將它們放在了隻有我知道的地方……最終也是在我手上丟失的。
“我猜想,子爵大人的意思,應該是想讓我去承擔這個責任。這麼一大筆財產的流失,我猜子爵大人是不會自己補上的……那位先生的身份,恐怕也不乾淨。甚至不能被發現,他出現在羅斯堡過。”
——但我根本承擔不起。
諾特達姆深深歎了口氣。
他的語氣中沒有憎恨,隻有無力和迷茫。
這個對普通人來說,已經能算是上流社會中年人,一邊趕著車一邊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能怎麼辦。
“我不能拒絕子爵大人的命令——請您寬恕,但子爵大人在我們這裡,幾乎就是領主一般的人物。違逆他的意願,那就隻有死路一條。可我不想也不能背負這麼大的責任……這麼大一批財產的丟失,就算子爵大人免了我的死罪,從‘盜竊巨額財產’變成了‘重大工作失誤’,我也肯定會被派去挖礦。
“我的妻子已經快要臨產了,孩子可能就是這個月出生。我不能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也不能讓我的妻子一個人撫育我的孩子。我的工作是稅務官,也就是去征稅的那個差事……您應該知道,這工作挺得罪人的,而且得能打。我平時也得罪了不少人,可那都是替子爵大人得罪的人!
“如果我不在羅斯堡的話……不、隻要我不再是稅務官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一定都會有很大的麻煩的。
“我明明什麼錯事都沒有做過。我小心謹慎,我做事穩妥,我的工作能力是最強的,也是最聽話的……可、為什麼是我……”
諾特達姆低聲碎碎念著。
安南安靜的聽著這個快要中年得子的男人,在車廂外喃喃低語著,宣泄著自己的恐懼與無力:“若不是,若不是大人您最終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