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僅僅隻是聽到,就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變得沉重。如同半滿的水袋中置入了頑石,使得水袋變得沉重了的同時、也讓名為“神智”的水麵隨之上升、直至滿溢。
如今安南已經非常熟悉了……
——這是神秘的“重量”。
他完全接受了這份重量,意味著亨利八世自此,將這份神秘知識授於自己。
但是,如果是光與鏡的知識……
安南意識到了什麼。
“那麼,陛下……如果您知道的話、如果能告訴我的話。”
安南微微皺緊眉頭,認真的詢問道:“【我】——是什麼?”
“你是【天車】。”
麵對這個近乎哲學的問題,亨利八世卻是沒有任何遲疑的答道:“‘升華儀式’所召喚的偉大之物,超凡者最後所見到的輝光、神靈最初所見到的輝光。
“你或許是天車禦手,也或許是天車本身,甚至或許隻是光之一曜而已。但你究竟是什麼,並不取決於過去,而取決於未來。”
——果不其然。
如同他的孫女卡芙妮一樣……亨利八世也是個神神叨叨的家夥。從這點來說,卡芙妮才是唯一的、完美繼承了亨利八世才能的人。
而且亨利八世的靈視,甚至遠比卡芙妮更加敏銳。
卡芙妮所看到的,是安南靈魂的本質——他從薩爾瓦托雷的鏡中所看到的,具有實像的存在。
可亨利八世看到的都不是人、甚至都不是某種東西,而是某個概念。
他甚至能看到安南的天車之書。
不過,“孵化光”?
……他難道是想要幫助自己嗎?
可這對於亨利八世又沒有什麼意義。
或者說,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才對……
——是因為本傑明對他說了什麼話嗎?
安南想到這裡,沉默了一會。
他轉而開口詢問道:“那陛下您對我這邊,還有什麼需求嗎?”
“有。”
亨利八世點了點頭,立刻嚴肅了起來。
他以與之前的和藹態度完全不同的,近乎不容置喙的堅定言語,答道:“記住,一定要來我的葬禮。而且要以‘凜冬大公’的身份來……你可以跟諾蘭說。
“我將於四日後死亡,葬禮就在下周日。這很重要,一定要來。”
“……好。”
安南沒有詢問原因,隻是點了點頭。
這對他來說,必然會產生許多麻煩。會讓許多人變成他的敵人,會暴露安南的位置、讓他的敵人摸到他的行蹤。
——可那又如何?
安南知道自己的確是想去的。
那去便是。
隨後,安南甚至沒有向國王告辭,就沉默的拉著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卡芙妮離開了。
在他們身後,亨利八世微微笑著、平靜的看著他們。
卡芙妮被安南拉著,即將離開大門的時候下意識的回頭望去。
不知是否是錯覺……
卡芙妮總覺得,國王陛下的這個笑容,與幾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安南時的笑容……十分相似。
——但是,那絕不是同樣的笑。
卡芙妮突然想起來了,當時安南曾對自己、亦或是對他自己念過一首詩。
那是凜冬一位詩人曾寫下的詩,對於當時的卡芙妮來說,她根本沒有聽懂。
但她卻將內容牢牢記了下來。
那段詩是這樣的:
“我終有一天會落入深淵。
“我的身軀終被焚儘,牙齒腐爛,皮肉溶解。
“——但在那之前,我將於光同行。”
……原來如此。
他並非是給自己念,但也不是給他念……而是通過自己、念給未來的安南……
卡芙妮終於意識到了,安南與亨利八世決定性的不同之處。
亨利八世的眼中,從來不存在任何人。
而無論是過去的安南、亦或是現在的安南,他的眼中永遠是他人。
安南的眼中,永遠閃耀著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