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這麼說!有錢不給老人治病,像話嗎?”
如同倒敘一般,安南眼前浮現出四個月前,自己剛剛病倒時的景象。
人們眼中的是焦急與緊迫,言語與行動中的,是熱切而實在的“愛”。
但在那之後不久,這份愛就完全燃儘了。
生活中的瑣碎,病榻前消耗的精力、心力和財力,逐漸與昔日的“愛”持平,甚至溢出。
不知從何開始,那份期盼著“最終挺過去”的心,就漸漸變成了期盼著“早些死去”。
或是一成,或是三成,或是五成。
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仍是過去的那份愛,然而在老人眼中,他們心中所想的什麼一覽無餘。
……想要重新喚起那份愛。
——就唯有死去。
讓那份疲憊、煩躁、痛苦、悲傷全部滌淨,化為懷念。
——就唯有死去。
想要被人們恨著,想要不被人們厭惡,想要不給人們添麻煩……
——就唯有死去。
……這才是你想給我展示的嗎,丹頓?
安南看著老畫室倒敘播放的人生,腦中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並非隻是讓自己在噩夢中死去。
以此混淆自己對“生”與“死”的認知。
而是讓安南心中種下“我活著便是錯誤”的念頭,讓安南產生“人們在期盼著我死去”的想法。
……然後丹頓要做什麼?
在外麵,引爆這份自滅欲嗎?
“——這可真無聊。”
安南深深的歎了口氣:“還不如上一個陷阱有趣。”
在安南麵前,噩夢突然支離破碎。
他重新睜開雙眼。
眼中的璀璨稍微暗淡了些許,但眨眼間便重新滿溢。
“太弱了,實在是太弱了。”
安南歎了口氣:“為什麼這個是絕殺?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這種程度的恐懼,實在是太弱了……我連一分一毫的,‘我應死去’的念頭都不會有。”
“……居然,真的……”
安南對麵的白發少年,有些難以理解的皺緊眉頭:“你這個人……沒有心嗎?
“當愛你的人厭惡你的時候,你連一絲一毫的愧疚都不會有嗎?你甚至不想讓他們放棄拯救你……”
“——那是自然。人們厭惡我,與我何乾?我又不是為了他們而活的。”
安南歎了口氣,晃晃悠悠站起來。
他腳下的斷壁殘垣,突然震蕩了起來。
七枚恐懼碎片集齊……整個噩夢突然顫動了起來。
零零碎碎的建築物碎片逐漸旋轉起來,聚集在一起;虛空之中,建築物勾勒而出,將斷壁殘垣的縫隙填滿。
原本破舊成碎片的船,眨眼間重新變得整齊。
終於,安南認了出來。
這艘船的全貌。
這才是……他所經曆的第一個噩夢。
本傑明用約翰的靈魂、唐璜·傑蘭特的全部詛咒,製造出的人工噩夢。
——那艘船。
“喂,彆搞錯了,丹頓。”
安南俯視著仍然靠著牆的白發少年,極平靜的說道:“我不是聖人,不是神,也不是王。
“外人如何,與我無關。我管不了這麼多,我能管的隻有自己。
“就像是之前的蜘蛛絲噩夢一樣——我跟他們說,讓他們追隨我。可我有回頭等他們嗎?我有給他們期許嗎?我有發出命令、指揮他們嗎?
“我規定他們必須跟上我嗎?我要求他們不得背叛了嗎?他們退縮的時候我有說過一句話嗎?”
安南暢快的大笑著:“彆鬨了,丹頓!
“不正常的瘋子隻有我一個,他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犧牲也不是因為我想要回應他們的請求,而是我想要達到這個目的,所以我不會需要報酬;那麼我被厭憎、不被需要的時候,也不會對他們做出什麼回應。
“他們喜歡玩這個名為‘生活’的遊戲,我就帶他們玩。但我不想帶的時候,誰也不想強迫我幫他們;他們若是不喜歡玩就回去接著過自己的生活。說到底……
“他們如何期許,從來就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