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麵麵相覷。
而另外一邊。
在骸骨公將埋骨婆婆的神像、與她身後的墳墓一同毀滅之時。
周圍便開始發生了可怖的震動——就像是地下有什麼巨獸醒來、又像是機器發出了轟鳴,周圍的一切都在隆隆的抖動著。
剛剛攻擊了埋骨婆婆神像的骸骨公,靜靜的仰目望向天空。
或者說,望向岩層……以及岩層之上的城市。
“人們將我的國家,稱為‘喪歌’、或是巨人之國。但又有多少人,還記得它真正的名字呢?”
骸骨公蒼老而低沉的聲音響起:“遺忘……即是背叛。”
周圍的轟鳴聲愈發劇烈,甚至逐漸要將骸骨公的聲音掩埋。甚至還加入了巨大的吱鳴聲——如同巨大的卡車刹車不及、在地上飄移拖行時的聲音一般。
而骸骨公的聲音,仍在巨大的噪音聲中平靜的傳來。
“它真正的名字,叫做【永生公國】。但這不代表國民都擁有永久的生命……而是公國的統治者被稱為‘永生公’,如同凜冬大公的先祖‘霜語公’一樣。
“正如我所說,巨人是看淡‘生死’的種族。而這份豁達,來自於他們為了抵達‘必至之死’而做的準備……這‘必至之死’,便是巨人哲學裡的終點。
“但這裡就有一個問題……普通的巨人,的確可以為了追求更安謐、更完全、更純善的死,而提前為自己做準備。割斷因緣、忘卻舊情,在寂靜無人、被所有人所忘卻的角落無名無姓的死去。
“——可是,我做不到。”
骸骨公的聲音近乎被淹沒在噪音之中。
周圍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地麵沒有塌陷、墳塋也沒有破裂,天花板都完好無損。可周圍的噪音卻是越來越大……甚至已經出現了墜落聲和破損聲。
就像是巨大的鐵箱與木箱自上空墜下、在地上開裂或是破碎時的聲音一般。
而這時,骸骨公的聲音逐漸變大。
“為何我等被稱為永生公?因為我等統治者,世代都被囚於這純白重甲之中——代代相承,我們隻有一個名字。即是【永生公】。
“沒有人知道我是第幾代的永生公、也沒有人上一代永生公是什麼時候死的,葬身在了哪裡。人們不關心這些……
“他們假裝自己的大公就是永生之人,所有人都在扮演——即使他們早已知曉,世上並不存有永生之物,凡人終不可永生。因為如此,他們就無需為繼承者、政令的延續、友誼的延續與忘卻而擔心了。所有需要記住的,都可以推給【永生公】。
“一切值得銘記的死,都由他們的大公所銘記;而他們則可以輕鬆的忘卻一切,迎來自由而沒有負擔的死。”
所謂的【永生公】,便是永生公國的活墓碑。
記載了所有人的因緣,記錄了所有人的關係……唯一不被允許死去、不被允許放下的【存在】。並非是人,而僅僅隻是某個存在、某種象征、
骸骨公平靜的說道:“可我的同族們、直至死去也不知道一件事……當然,或許他們也並不關心這件事。
“那就是……【永生公】的傳承,早就已經結束了。
“我的統治維持了四百餘年,而巨人的壽命是一百五十年。那是因為……在我統治的第二十四個年頭,我就已然將自己轉化為了亡靈。那才是最初的背叛。”
骸骨公的聲音逐漸變得悠遠而模糊:“所謂的喪歌,究竟是為誰而鳴?
“——是的,喪歌為我而鳴。”
終於,空間開始破碎。
並非是玻璃被打碎……而像是種子的抽芽、或是雛雞的孵化。
不可直視的某種東西,泄露而出。
自遠方而來的虹色、扭曲的“天使”,毫不猶豫的對著骸骨公發起了攻擊。
一道虹色的光流自“四翼”尖端而生,如同探姬的激光束般聚焦於骸骨公身上。
“——住手,父親!”
艾蕾帶有重重回音的聲音響起,尖銳而模糊的嬰兒聲與悅耳的少女聲同時在空中響起。
但那激光束卻沒能接近骸骨公,便在祂體外被某種透明的、水波一般的東西攔住了。
而在艾蕾與骸骨公接觸的一瞬間,周圍的空間頓時沸騰。
艾蕾身上的扭曲光華,瞬息之間擴散到了周圍的空氣中。
墳墓變為了充滿生活氣息的房屋,昏暗無光的地下世界變成了夕陽般的光華。地上的灰塵變成了草,而空無一人的墳塋之間、則有巨人浮現出來。
隻是這一切,都像是畫出來的一樣——支離破碎。
“雖然你察覺到了,但已經太晚了。你上當了。”
骸骨公平靜的說道:“你存在的意義,就是再次的被背叛而已……
“這是最後一次背叛了,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