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與被尼古拉斯所指責的那些貴族、君主,甚至於與他本人,又有什麼區彆呢?隻是他犧牲掉的是全人類,我犧牲掉的是被鏡子們所殺死的人。”
安南眉頭緊皺,輕聲說道:“這樣……真的可以稱為正義嗎?”
“真是難得,”銀爵士感歎著拍了拍安南的肩膀,“你竟然也會有迷茫的一天。”
“我也隻是一個凡人。我的才能有限、智慧不足,遇到我無法解決的事情的時候,我也當然會迷茫。”
安南搖了搖頭,沒有因為銀爵士這隱藏著的誇讚而喜悅。
他的確是在想這麼一件事。
他的確擊敗了尼古拉斯,從“鏡子”身上得到了新的真理殘章。
但是……血蝴蝶穀門口的那些村民、他在王都中轉化的那些墮落者,還有那些墮落者直接或間接殺死的人——平民、黑巫師甚至於腓力王子。
他們難道也屬於安南覺醒時的“必要的犧牲”嗎?
“那麼,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銀爵士饒有興趣的望著安南,隨手揚起一個銀色的小結界、將他們兩個罩了起來,防止這聲音被外麵的玩家們聽到。
他追問道:“安南,你自己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
“除惡即為善——我的確是如此想的。”
安南輕聲答道:“但我覺得,如果為了得到‘善’,而去縱容敵人成為‘惡’……這本身就是錯誤的。
“如果無辜者的犧牲,是天車誕生的必要一環……那麼我認為,我或許是無法得到正義之心的認可的。因為這個舉動既不正確、也不正義。”
安南的瞳孔逐漸變得明亮,聲音也變得清晰流暢:“但是我知道天車對於這個世界的意義,所以我不會任性的說‘這不可以’。不過,我會背負起這些人的死,為他們的死而負責、贖罪……我會去救更多的人。幫助因為他們的死而遭受苦難的人,這並非是為了聖骸骨的認可……”
隻是為了給玩家們做個榜樣。
這個說法讓安南感覺到有些羞恥,所以他沒有說出來。
但銀爵士已經領悟到了。
他滿意的歎了口氣、輕笑著拍了拍安南的肩膀。
“真是好孩子……”
銀爵士溫和的說道:“但你不必這麼緊張。我就稍微告訴你一些更深層的東西吧。
“事實上,並非是每個鏡子都是惡徒。或者說,成為惡徒與否並不是他們成為鏡子的原因。”
安南抬起頭來看著銀爵士,站在原地安靜的聽著、沒有插話。
銀爵士伸手輕輕拂過安南身上的衣著,那變得破破爛爛的白衣再度被修複、並變得更加美觀。
“鏡子是什麼,安南?一般人從鏡子之中,首先會看到什麼?”
銀爵士平靜的說道:“不是‘自己的鏡像’,而是‘自己’。正因他們認識到了鏡中的人是自己,才會意識到哪些部分與自己相反。
“他們並非是極惡之徒,也並非是因為我們的縱容或是作為你的血食,而要讓他們變得惡貫滿盈、來滿足【正義】的條件。事實上,我們最開始並不認為最適合你的聖骸骨是正義。
“你之所以會認為他們都是惡人,恰恰是因為你自己的善良與正義。換個人來的話,或許會從尼古拉斯身上看到傲慢、或許會看到懦弱、或許會看到他的不忠不孝、或許會看到他毫無意義的憎恨與遷怒。
“你缺失什麼,才能看到什麼。這個世上的惡行很多,我們不會再去增加、也不會為其減少……因為那都屬於‘凡人’的領域,應該由人類的法律去負責。
“你已經為死者報了仇。而剩下的,並非是你的罪,而是尼古拉斯的。”
銀爵士溫聲說道:“你擊敗他的時候稍晚,這並非是罪。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他也不會因為遲到而有罪——而是因為巧合。”
“巧合?”
“或者說命運。這世上並非是所有事都能得到公允的結果、及時的審判的。如果正義不小心遲到,也不該將罪行推到遲到的正義之上……當然,前提是他真的是‘不小心’遲到的。”
銀爵士平靜的說道:“而你能做到的,就隻是讓正義儘量不遲到。讓該審判的被審判,讓該救贖的被救贖。
“天車……或許你自己也沒有察覺,但你其實也是傲慢的。”
青年拍了拍安南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的鏡子……同樣也是人。並非是模板裡的好人、更不是童話繪本裡的惡魔。而是活生生的、複雜的人。
“光自鏡中生——但那並非是從鏡子中奪走的光。鏡子原本就沒有光。
“你所看到的……一直都是你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