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師妹今日已經戰了三場,又傷勢未愈，你這是趁人之危！”
有弟子替江聞月抱不平道。
眾人看過去，江聞月果然是麵色慘白,還未從方才一戰裡麵恢複過來。
“這好說。”薑小樓不緊不慢地從儲物袋摸出一個瓷瓶來，“極品紫鼎丹，我給江師妹提供。若不夠,還有極品補靈丹。”
補靈丹是一種能回複靈氣丹藥,但是台下大多數人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紫鼎丹名字。
“那是什麼丹藥？”
丹玉峰弟子們再一次站出來解釋道：“紫鼎丹是一種療傷聖藥,莫說隻是傷了一條手臂,就算是全身筋脈儘斷也能救回來。這種靈丹五品以上丹師才能煉製，而且成功率非常低。這可是能救命丹藥，怎麼就這麼隨隨便便拿出來了？太浪費了！”
哪裡來敗家子！
立刻有人提醒他道：“你彆忘了小樓師妹可是閆師兄嫡親師妹！”
寶籙峰弟子也插嘴道：“她還是陸師兄嫡親師妹。”
有這兩位兜底,薑小樓完全可以做天字第一號敗家子——雖然,這些人並不知道薑小樓一直以來都是在吞金修煉，進少出多。拿丹藥出來一是為了逼一逼江聞月,二是她不覺得江聞月會收。
而紫鼎丹一出，江聞月避戰路也被堵死了,她默然片刻後,才道,“我無法代表修煉劍法同門。”
薑小樓道：“你我之戰，隻是你我之戰！”
她並不打算把自己和江聞月對決放大到劍法與外道，如此沒有任何意義,隻會招致不必要敵視。而且江聞月怎麼說並不重要，她在這些弟子裡麵已經成功造勢,那薑小樓就可以借勢回擊,隻要她擊敗了江聞月,她就是堂堂正正第一,誰也無法再否認。
江聞月此時凜然道：“鳳鳴劍是地品靈劍。”
她覺得事情漸漸要失去掌控了……或者說從文試開始，就已經不對了起來。薑小樓敢在眾人麵前點了她對戰，那就是有必勝把握。江聞月自忖修為劍法不弱於人，但此刻也有些猶豫了起來。
若要贏得光明正大，那絕不可以依靠法器之力。然而若不用靈劍，江聞月心中隱約不安。略一思索，她還是沒有假作大方放棄靈劍之力。
畢竟，公平比鬥這個要求，也是薑小樓提出來，不是嗎？
江聞月坦白道出靈劍品階之後，四下弟子微怔，同時又很驚訝。
“江師妹這是打算動真格了，有人要慘咯。”
“那可不一定。若是江師妹能穩贏，她又為什麼要用靈劍呢？這是她也沒有把握啊。”
“但江師妹可是劍尊弟子……”說這句話弟子壓低了聲音，“鈞弦峰怎麼會輸。”
他並沒有意識到，他也已經對這場比鬥勝負開始猶豫起來了。
薑小樓道：“我錘子也接近地品了，很公平。”
她又朝值守弟子行禮道，“有勞師兄改一改此擂台規矩。”
值守弟子有心拒絕，但卻也知道他根本就沒有拒絕餘地。因為這一場對戰並不隻是薑小樓要求，台下這一屆新弟子們都在看著，他怎麼敢做手腳？
……
眾人讓開一條路來，江聞月走到了擂台上麵。
薑小樓先推脫一番：“師妹不要丹藥嗎？”
“不必了。”
江聞月拒絕後，就看見薑小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丹藥收回儲物戒指裡麵，還朝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笑容。
……其實她根本就隻是意思一下吧？
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猜測之後，不知為何，江聞月原本飄忽心境，卻寧靜了下來。
她握緊了鳳鳴劍，與手執大錘薑小樓相對而立。
薑小樓看起來很有風度地一挽手道：“師妹請。”
江聞月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執劍一挑，劍光如虹，直直向薑小樓斬去。
鳳鳴劍飛出之時，空氣中隱隱有金石之聲，在場之人竟還能聽見清脆弦音！
在場弟子們一個個都看得如癡如醉，恍然明白江聞月在前兩場對戰裡麵還是留了手。若她全力以赴，那些對手根本支撐不過三招！
但她還是算錯了苗淼，才會在那一戰折戟，若不然，苗淼未必能勝。
薑小樓見狀也是心頭大震，與她心意相通大錘浮現在身前，與鳳鳴劍正麵交接。
錚——
鳳鳴劍與大錘碰撞之後，二者俱是後退一步，劍氣與靈氣反震讓擂台結界都開始波動起來，值守弟子不得不再添了一把靈石進去。
“不相上下？假吧！”
江聞月出劍之後便以為塵埃落定弟子們看到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一擊不中，台上二人也都是心中一驚。
江聞月震驚於薑小樓靈氣與靈錘之強悍，生生抵擋住了她攜有劍意一式。薑小樓則因為江聞月和問章劍意契合度而驚詫。
她前麵都是在演我——
奸詐！
一瞬錯愕之後二人不約而同繼續攻勢。江聞月迅速出劍，薑小樓執錘反擊，一連串兵器交加聲音響起，隻是片刻二人就已經交戰數次，眼力差一點弟子根本就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江聞月劍氣泛著隱約金光，薑小樓錘卻很樸實，若不是幾次相交雙方未能勝，根本看不出來那是一把堪比玄品靈劍靈錘。
擂台之上劍光四射，偶爾可見黑色錘影，到了後來，更是滿地飛沙——那是曆經小比數次交戰也沒有毀壞擂台被這二人對戰破壞了之後飛散沙塵。
薑小樓弟子服飾已經被割裂了數個口子，身上也有地方開始掛彩，但傷勢不深，對於她來說連感覺到痛都算不上地步。
江聞月看起來比她好一些——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一直以來保持完美形象已經被完全破壞，潔白衣袍上麵沾滿了飛灰，發髻也淩亂不堪。錘子擊打沒有外傷，但非常痛！
這時二人對戰漸漸放緩，台下弟子們也終於看清楚了她們狀況。
江聞月不斷攻擊，薑小樓步步防守，幾次交換位置之後，江聞月看起來漸漸要占了上風，劍勢越發猛烈。
“江聞月師妹這是要贏了？”
“不……”說話是江聞月手下敗將雁山，他眼神發亮，直直盯著擂台，“她……她根本就是在磨劍！”
“聞月師妹嗎？”
“不是……”雁山道，“是薑小樓，她在磨錘！若我沒有猜錯，在此次擂台之前，她根本就沒有與人用錘對戰過。”
他意識到了自己口誤……不過話說回來，錘子用磨嗎？
眾人紛紛咂舌，但因為說出這個分析雁山是他們信服之人，也沒有人反駁他。隻在心中回憶著這二人初初對戰之時情狀。
杜如雪此時才對著周圍人得意洋洋道：“我說過了薑小樓很強！”
“所以你輸了，這很值得驕傲嗎？”杜如雪同門師兄把這個腦子缺根筋師弟按了回去。
但誰也無法再否認，薑小樓確實很強，強到能把他們所有質疑狠狠拍回他們臉上。
比起台下之人，和薑小樓正麵對戰江聞月才是感觸最深那一個。
她能感覺到薑小樓每一次攻擊，都是在熟悉錘法過程，而與此同時，薑小樓已經從最初生疏，慢慢變得遊刃有餘起來了！
絕不能讓她再拖下去了！
江聞月一咬牙，劍氣暴漲，連著幾道劍光相接連，破空聲之中，還有一聲清脆啼叫。
鳳鳴！
此一擊她已經掏空了自己靈氣，全部轉化為了問章劍氣，刺出此劍之後她就再無反抗之力，破釜沉舟，隻求一擊必殺！
薑小樓見那劍光雪亮，絲毫不懼，墨色錘影翻飛，在劍光環繞之中找尋著破綻，任憑身上被劃出許多傷口，她逼近到江聞月身前，最後一錘重重砸下！
在這一瞬間，碰撞靈氣直接導致擂台結界崩塌粉碎，擂台也生生裂開一條縫隙來！
……
“是誰贏了？”
台下弟子們紛紛往擂台上麵看去，塵沙散儘，江聞月倒在地上，薑小樓孤身站立，身上滿是傷口，但神情卻舒展開來。
戰勝江聞月之後，薑小樓才感覺到像是有一層陰霾消散一般，心境陡然開闊了起來。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她長舒一口氣，拱手道：“承讓。”
薑小樓並沒有去扶一把江聞月，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此時也不必她再說什麼，她已經證明了一切，甚至無需勝負，就在方才她和江聞月決戰裡麵，這些劍宗弟子就已經能認識到這兩個人強大。
薑小樓從擂台上走下去，身上傷勢仍在，從她背影裡麵，甚至可以看出一絲孤勇。
沒有歡呼，也沒有嘲諷，劍宗弟子們沉默著，直到有一人突然出言。
“等等！小樓師妹！”
薑小樓看了過去，發現說話人是雁山。
他又接著道：“不知我可否有幸與師妹一戰？”
薑小樓凝眉看著他，“你不服嗎？”
“不是！”雁山連忙否認道，“師妹最後一招用是劍意吧！我自認不能敵，但隻願一戰！”
說出此言之時，他眼神誠懇，目光炯炯。
薑小樓知道雁山沒有惡意，他隻是純粹見獵心喜，就算站在此地不是薑小樓，他也會上來求戰。
正如他所言，最後一擊，薑小樓嘗試著將無名劍意化入錘法之中，才用出了那一錘，兩道劍意相互碰撞，直接碾壓了問章劍。
隻要是能看出來無名劍意奧妙之人，自然會被吸引。
薑小樓並沒有一口應下雁山挑戰，而是道，“改日吧。”
她很忙！
她還有兩百多本道藏沒有看，錘法也沒有練到精通，賺錢路子一個也沒有，排著隊來挑戰倒是一抓一大把！
雁山麵帶遺憾之色，在他身邊圍上來劍宗弟子們卻也期期艾艾地開口道，“我也願與小樓師妹一戰！”
“我也要！我先來！”
“都讓讓！排隊！”杜如雪大聲地主持起秩序來了。
圍過來劍宗弟子越來越多，薑小樓愕然地發現這些人都是來求戰，還有向她道歉。
而且不知何時，這些劍宗弟子們被帶得一個個都隻喊她小樓師妹了。
“是我誤解了師妹，以師妹實力，絕不會黑幕！”
……說來慚愧，她其實也動了那麼一點點小手腳。
“等我凝氣五層了，一定要來挑戰師妹！”
……你先去排隊。
他們惡言相對時候，薑小樓尚能從容自若，但在此時，她卻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等劍宗弟子們慢慢散了，薑小樓才從手足無措狀態裡麵掙脫出來。
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
“這就是劍宗。”
薑小樓一驚，忽然發現一個中年道者出現在她身邊，但詭異是，好像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存在。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警惕地拿出一張符籙。
那是陸一刀給她威力最大攻伐符籙，可以抗衡元嬰——但麵對這個中年道者，薑小樓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
道者悠悠道：“本座玄機。”
那是誰？
看著薑小樓疑惑眼神，道者輕咳一聲，眼神轉過去道，“劍宗掌門是也。”
劍宗掌門，那個閉關閉了一百多年玄機尊者？在劍宗內此人存在感幾乎等於無，薑小樓也不明白掌門為什麼會找上她來。
薑小樓行了一禮道，“弟子見過掌門。”
不論是真是假，先順著他意思來再說。
玄機尊者接著剛才話繼續道：“劍宗弟子尊敬強者，仰慕強者，不論修為幾何，都有一顆成為強者心。隻要你能用實力證明自己，就能讓他們心悅誠服。”
說罷，他掃了薑小樓一眼。
薑小樓滿心疑惑，不知他是何意，隻能附和道，“您說得對！妙極！”
她滿臉真誠讚同之意，眼神裡麵還夾雜了幾分微妙仰慕。
“……”
玄機尊者冷哼一聲。
這小崽子純粹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把話聽進去，還隨時準備激發符籙。
玄機尊者問道：“你在劍宗也有一個月了，感覺如何？”
“……劍宗底蘊深厚，劍法通神，師長和藹，弟子和睦，定能繁榮昌盛！”
薑小樓已經用儘了自己貧瘠文化水平來歌功頌德了。
玄機尊者又是一聲冷笑。
“說實話！”
“呃……”薑小樓是在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聽什麼，“劍宗……很好啊。”
玄機尊者問道：“你不覺得很失望嗎？”
“為什麼失望？”薑小樓不解。
玄機尊者平靜道：“劍道本直，作為修真界第一劍道宗門劍宗裡麵，卻並不都是一心修劍問道之人，也還有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勢。”
薑小樓一怔，然後才道，“這並不會讓我失望。這世上不論何處，隻要有人地方，本來就都是這樣。”
乞兒能為一個饅頭打破頭，小戶人家要計較一畝三分地，皇帝會為了一座城池挑起戰爭，憑什麼修真者就不會呢？靈石，靈藥，符籙，難道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她從來都沒有覺得修真界可能是一片淨土，而劍宗在修真界裡麵，其實已經夠乾淨了。若非她拜入是鑄劍峰，想必此時根本就不會遇見什麼波折。
玄機尊者沒有想到薑小樓會這樣回答他。
他見過太多把劍宗或者修真界當聖地弟子了，像薑小樓這樣過於清醒，反而是不多見。
這就是她能觸及那一劍原因嗎？
玄機尊者忽然感到一絲悵然。
“但在上古年代，天地間靈氣充足之時，修真者隻憑悟道就能飛升，一切爭鬥都是道爭。”玄機尊者道，“隻是如今，天地間飛升之路斷絕罷了。”
見薑小樓聞此言依然麵色不改，玄機尊者好奇道，“飛升之路斷絕，你就不覺得難過，驚訝嗎？”
這個小弟子實在是太奇怪了。
薑小樓眨了眨眼，“我很驚訝啊，但不難過。”
“為什麼？”
“我一個凝氣期小修士，為何要去擔憂飛升之路呢？”
她連自己一年內覺醒靈根都不一定能搞定呢，想什麼飛升，有意義嗎？而且，這個初次見麵掌門一上來就說這種秘辛，簡直在臉上寫滿了“圖謀不軌”四個大字。
“……你說是。”玄機尊者頷首道，“那你擔憂什麼呢，劍峰之爭？”
薑小樓一凜。
果然來了，她心想到。
玄容真人又道：“各峰也許有各峰心思，但是千年以來，劍宗始終是天下第一劍宗。劍宗弟子們，正如你今日所見這些人，心性從沒壞過。各峰之間縱然有糾纏舊怨，也不會太過分。”
薑小樓沉默片刻後，問道：“……那我師兄劍心為何會碎呢？”
“他到底還沒有死。鏡明連殺十一位弟子和七位長老，那些人可連命都沒了。鏡明因果，身為他徒孫，這是他應該承擔。”
薑小樓還是第一次知道那位傳說中師祖道號。
“您是想告訴我，這也是我應該承擔？就應該任由他們打壓欺負，打不還口罵不還手？”
“牙尖嘴利。”玄機尊者並不覺得冒犯，笑道，“本座身為掌門，隻是不想看著一個劍宗未來可以扛鼎弟子被這些狗屁倒灶東西毀了。”
他一個尊者，在說話時候卻用詞毫不講究，非常之低俗。
薑小樓道：“我學錘。”
她這小身板可扛不動劍宗鼎。
“隻要你夠強，不論你是用劍還是用錘，都能在劍宗有一席之地。”玄機真人道，“本座還當你已經想明白了。多看看，不要讓劍峰之爭困住了你。”
這句告誡說罷，玄機尊者身形淡化，像他神出鬼沒地出現一般也神出鬼沒地走了。
……
薑小樓回過神來，腦子裡麵亂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