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 155 章(1 / 2)

按照正常的天劫規則,薑小樓亂入靈機閣修士渡劫所招致而來的天劫也已經結束。此時雖然雷劫背後藏著一個充滿惡意的意誌,但即使是西方天帝也沒有蠢到再來給薑小樓送菜的地步。

所以即使薑小樓充滿了遺憾,而且真摯地挽留著,但是雷劫還是離她遠去了。

雷海消散,高空之中不再有烏雲,但是夜色依然是夜色,沒有任何熹微的光芒。

這是因為紅月還高懸在天空之中,而永夜也不曾過去。

這漫長的夜晚或許還要再持續數日,直至紅月——或者天道雷劫破碎的那一天。

薑小樓深吸一口氣,冥丹停了下來,但她身上氣息攀升的進度卻沒有停。

本身薑小樓是不可能再遇見雷劫的。鑄劍術已經到了進無可進的地步,再也沒有更加優越的材料能夠讓她突破道元嬰或是真正的化神期了,這是與九州本身的規則相悖的。補天石已經是極致,再上一層,就並非九州本界可以承載。

所以薑小樓自己也從來沒有料到過這一點。

而且,雷劫對於她而言,也沒有當初修為尚弱小的時候那麼大的進益,因此薑小樓在此前也都沒有想過要去蹭天劫。得到的不多,還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她大可不必如此,還不如多閉關幾日,或者再找尋一些典籍之中的記載。

但是今日情況不同,雷劫也並不相同。

西方神帝的意識潛伏在雷劫之中,給薑小樓好好送上了一頓大禮——在往日絕無可能的頂格劫雷,以及雷劫自然運轉中所攜帶的天道規則。

薑小樓照單全收,一點也沒有給她剩下來。

西方天帝和紅月上的巡夜人的爭鬥,薑小樓反而是漁翁得利的那個。若不然,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接觸到這樣的雷劫的機會。

當然能夠提升是一件好事,而且是意外之喜。但是薑小樓一邊在穩固著自己的修為進境,心中對於夜空之上的局勢也不減擔憂。

她都已經幫到這個地步了,紅月之上的那位可千萬要抓緊這個時機啊!

……

巡夜人不緊不慢。

西方天帝同樣如此。

但是之於西方天帝而言,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因為她還有退路,而且又不是必敗的局麵,隻是失了手罷了。

但她並不明白的是,巡夜人是哪裡來的自信和沉穩?

西方天帝沒有問,巡夜人也不曾解釋。

這讓西方天帝有些不安。

這並不是因為她這就怕了或者怎麼樣,她隻是回想起來了許多年以前的舊事而已。

曾經他們也同樣意氣風發,布局多年,眼看著已經到了可以收獲的時候。在那時,要掌控九州仿佛已經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唯一的矛盾是要如何分割罷了。

但是他們敗了,一敗塗地。

她曾經以為自己很了解人族。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起初那些飛升成神的人族,都是西方天帝親自接觸和誘導的,而他們也倒戈的那麼輕易。正是這給了西方天帝信心,也給了所有神祇這樣的信心。

但是終於到了可以摘果子的時候,事情卻並非如此了。

前有一些舍生忘死的修士,後麵還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夏無道,這些反擊的出現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之中,而且更讓她無比憤怒。

因為這些人全部都堅定地拒絕過她,而且誰也沒有真正予她敬畏。

這真的很奇怪。

性命本是人族最為在意的東西,西方天帝一直是這麼以為的,但在這些庸庸碌碌的人族之中,卻也總有人不這麼覺得。

太古怪了。

巡夜人想來也是這樣的人中間的一個,西方天帝毫不懷疑。

和薑小樓不同,她可以準確地判斷出來巡夜人是以什麼形態在存在著,所以才更加肯定。

但是這也讓她更為感到懷疑和不安了。

人族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的——某些人族尤其如是。

巡夜人不知她這樣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也並不會感覺到什麼榮幸。

他隻是接著在做他的事情。這件事情他已經期待了許多年,所以也再也沒有更多的期待。

紅月因為數次的碎裂,已經要縮小了一大半,比在魔域之中的那個投影小上許多。玄月宮曆年來的積蓄已經被用儘,而玄月宮現在的弟子們也再也不可能給紅月提供更多的修為了。

事實上,早在玄月宮屏障破碎的時候,玄月宮弟子們就已經全數透支,而後和紅月斷開了聯係。

但是天道卻並非如此。

即使有薑小樓的分擔,但天道本身就要比紅月強上許多,失去了一些規則之後也同樣如此,況且這是世界本身的規則,和紅月的強行積蓄並不相同。

西方天帝心中難免會有一些嘲諷了。

雷霆陣陣,就好像她曾經滿懷雄心降臨到九州的那一日。

但此時世間再也不會有一個禦靈宗,也不可能再出一個夏無道,吃了那個虧之後,他們對人族傳承無比謹慎,設下了重重限製,就是再也不想見到一個夏無道這樣的人。

“你還能怎麼樣呢?”

天道在收束著,像是要將紅月碾碎一般,那張巨大的麵孔其實也縮小了一些,所以讓她嘲諷的表情也更加明顯了。

巡夜人仿佛並沒有看見,也並未有所覺一樣。

其實他原本是有辦法的。

如果他不顧惜那些玄月宮弟子們的性命的話,那麼他完全可以強行抽取那些弟子們的性靈——就像神祇們的所作所為一樣。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所以他的積蓄始終欠缺一籌。

既然有所顧忌,那麼就應當承擔這樣的後果。

西方天帝冷漠地想著,準備借天道之力徹底將紅月毀去。

然而就在此時,她才發現了巡夜人麵孔之上,那一抹悄悄出現的,平靜的嘲諷的笑容。

歌聲響了起來。

那斷斷續續,荒腔走板的歌謠,自紅月響了起來,然後在這片紅月照耀了萬年的土地之上流淌著。

直到眾生皆有所覺。

……

魔域之中,一名修士伸手撫摸著自己的麵頰。

那裡是一抹濕意。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

那樣濃重的哀傷之意在整個魔域之中流轉著,這一日所有修士們都應有所覺。

這悲怮不屬於他們,然而他們卻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這樣深沉的痛意,甚至不自覺地向其靠近。

修士本是不會流淚的,而在成為修士之後,這樣的情緒也應該早已離他們遠去。

但是在此刻,所有的悲痛卻又浮上心中,雖然不知這悲痛究竟從何而來,但是傷感與痛楚卻是無比真實,令人根本無法抗拒。

不過,在這樣濃鬱的哀痛之中,最為清醒的還是大修士們。

因為哀痛雖然沉重,但是修為越高之人,能夠受到的影響就越低。

可即使如靈機閣主這樣的存在,也會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淚水——即使她明知道這情緒不是她的,卻壓抑不住自己的哭泣。

但最為清醒的兩個,當然還是真靈與這些人並不相同的薑小樓和明真。

明真半閉著眼睛,神色寧靜,其中雖然能夠看到哀戚,然而卻是出自本心,而並不是被整個魔域的哀傷感染。

但薑小樓卻並不相同。

她本來應該是所有人當中都最為清醒的那一個。

哀傷並沒有讓薑小樓也一並感染,痛意更沒有。甚至薑小樓還可以冷靜地觀察著,在場的修士們都在默默流淚。

但是她撫上自己的麵頰的時候,才知道那裡也是一片濕潤。

這樣的悲傷是假的,情緒也並非自然而生,隻是被人牽動出來罷了。甚至那人其實根本就沒有辦法越過真靈牽連到薑小樓的情緒。

“可是,我為什麼也會這麼難過呢?”

薑小樓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她終於聽懂了那歌聲。

那段回蕩了許多許多年,伴著紅月升起落下,經過無數歲月,在整個魔域響起來的歌聲。

那本不應該有曲調的。

悲歌可以當泣,哀痛到了極致的時候,歌聲就是哭泣的聲音啊。

……

巡夜人還在唱著。

他已經孤寂地唱過了許多許多遍。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薤葉上麵的露水,是多麼容易被日光曬乾啊!但是露水乾涸之後,明日還會再一次落在薤葉之上,可是人一旦死去,就再也沒有歸來的時候。②

在上古,這本來就是一首送葬之時的哀歌,哀悼著死去的亡魂。

人死便一去不歸,然而痛意隻屬於生者。

更何況,他是那唯一一個生者呢。

紅月來自於一片怨生林海,在荊三初次見到那片怨生林海的時候,甚至懷疑那裡會是神祇留下來的。

但事實並非如此,生出紅月之地,隻是來自於無數死者的執念與妄念,以及其中唯一一個苟延殘喘的鬼物。

其實巡夜人早就應該死去的,但是他卻並沒有,而是固執地存留在這個人間之中,日日夜夜與紅月相伴,唱著這樣的哀歌。

那該有多麼哀痛,又該有多麼寂寞。

可是他卻不能死去,也無法選擇一了百了,因為紅月還有紅月的用處。

因為神祇還在九州的天外。

積攢了數萬年的悲意和無數道執念在紅月之中凝聚,瞬息之間,紅月就已經再一次綻放出來深沉的紅光和血色。

這比萬年以來所有的月色都還要更加的鮮豔。

“我本就沒有利用生者的打算。”巡夜人淡淡地道,又仿佛有了一聲歎息,“但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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