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在蕭瑜身邊已逾十年,主仆二人之間的情誼說句不恰當的比血脈相連的親人還要深厚,一聽說小姐要去坊市買些東西,就猜到她是要去買話本子。
表小姐和五姑娘、六姑娘不在,春花聽小姐的話鬥膽和她一同坐在舒適的馬車裡麵,車輪緩緩滾動,她掏出一方帕子為小姐擦拭臉上的血跡。
陛下的手上沾了血,塗到小姐臉上,瑩白映著血痕很是顯眼,然而一直到現在除了自己竟是無人提醒她,春花有些心酸。今日那般血腥驚險的場麵,已經說明陛下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可小姐還是急著要嫁,今後若是無意惹了陛下生氣可如何是好呀。
蕭瑜十分乖巧地坐著,任帕子在她臉上動來動去,說話有些含糊,“春花,這次我們要多買些話本子,出府的機會不多。對了,還要買些避火圖。”
她湊過頭神神秘秘地小聲和婢子說道,大而亮的眼睛中閃著狡黠。
避火圖?婢子的臉一下紅了個透,反應過來這話出自一向單純的小姐口中,她不禁嗔怒道,“小姐,是哪個沒臉沒皮的跟您說這些的?”
她年紀比小姐大上幾歲,還被府中的嬤嬤教導過幾年,自然知道這避火圖是什麼東西,這,小姐可是從未聽過什麼汙言穢語,她是如何得知的。
蕭瑜眨了眨眼睛,上輩子她大婚前夜,大伯母親自過來給她送了一個小匣子,裡麵裝的就是避火圖,當時她實在太困太累了,根本未看避火圖裡麵的內容。
這一世大婚提前,她不知道大伯母還會不會給她準備這些東西,於是打算自己先去買了,回去好好研磨一番。
“我聽人說女子婚嫁之前都要有這個東西壓箱底的,買了有備無患。”她嘟嘟囔囔和婢子說了自己的想法。
“小姐,這些東西應是夫人教導您的,您不必著急。”春花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接著道,“隻是今日陛下所言,大婚隻剩下七日了,夫人不知能否及時趕回來。”
“爹爹和娘親都不會回京的。”蕭瑜眼中的光彩黯淡了許多,低頭扭著沾了血跡的帕子玩。
上輩子從下旨到大婚足足兩個月的時間,而從蘇州到望京走水路隻需要二十日,她等到大婚那日都未看到爹爹和娘親的身影。
春花心中一個咯噔,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可即便夫人和小姐之間再多隔閡,大婚這麼重要的日子也不該不在。
“小姐,蘇州到京城路途遙遠,趕不及您也莫要傷心。”她小心翼翼地勸小姐,一想到夫人對小姐做下的糊塗事心中酸酸澀澀的。
明明在七歲之前夫人還當小姐是手心的寶貝掌上的明珠,疼愛有加,可不知夫人娘家舅夫人從哪裡尋了個老道士過來,非說小姐是個妨男之命,所以夫人才遲遲未有第二胎。
一通神神叨叨的話下來,直將小姐說的像是個禍門星,可恨,那時小姐才七歲啊。
夫人求子心切,居然狠下心來將小姐拘在屋中讓她抄寫佛經,說是什麼要化解煞氣。直到小公子出生整整三年的時間呀,小姐孤零零的一個小人抄寫了百萬字的佛經,隻在大人無事在家的時候才有機會出來透透氣。
也是在這段時間裡麵,小姐喜歡上了看話本子,攢下來的銀錢托小廝偷偷買些話本子來夾在佛經中,索性檢查的老嬤嬤老眼昏花未看出端倪來。
本以為小姐苦儘甘來,可是夫人卻像是中了魔,隻要小公子身子稍有不適通通怪到小姐頭上來,小姐的院子也安排的離正院很遠。大人掌一州事務,少有空暇的時候,對於夫人的舉動未說過什麼,年複一年小姐成了如今這幅性子,慢性、稚氣。
而這次小公子貪涼吃了許多冰,臥病在床多日,夫人冷著臉打發小姐到望京來為老夫人祝壽。明明夫人知道她和老夫人關係不好,還是將小姐一人扔在了望京,如今又有了這麼一樁婚事……
“我不傷心,自我不識好歹拒絕了與表哥的婚事後,娘親就說過以後她再不管我嫁與何人。”蕭瑜抿著嘴巴,神色淡淡。
她從來不曾嫌棄外祖家是個商戶,也不討厭溫文爾雅的表哥,可她再也不想看到舅母,舅母憑什麼說她是喪門星,克弟弟呢?既然覺得她是喪門星,又為何暗示娘親要自己做兒媳?
“小姐,本就是舅夫人癡心妄想,表少爺已經有庶長子了,有何資格肖想您下嫁。那個庶長子還是舅夫人賜下的婢子生的,真是眼皮子淺沒規矩。”春花一說到此事就憤憤不平,對幾乎算是毀了小姐一生的舅夫人百般唾罵。
“我討厭舅母,她是個壞人。”蕭瑜悶悶地開口,情緒低落,一張小臉像個包子似的皺巴巴。
“小姐,不久您便為後了,舅夫人再不敢在您麵前說些什麼。哎呀,書閣到了,我們快去吧。”春花微笑著安撫她,趁機轉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蕭瑜一聽到書閣到了,臉上立刻洋溢起了笑容,她暗無天日的幾年中全靠著話本子做精神安慰,當然與之相對的是她再也不想看到佛經了。
“我還要買許多許多避火圖。”她臉上的梨渦都露了出來,新嫁娘壓箱底的物什自然是越多越有麵子了。
春花這下愣在原地,幾瞬後她突然跑到一個小攤販那裡買了一頂幕笠,氣喘籲籲地道,“小姐,您進去之前必須帶上這個。”
哦,蕭瑜眨巴著大眼睛,看這幕笠上還繡著一隻蜻蜓,十分聽話地帶上了。